大語言模型的基本運作原理

在過去幾年間,ChatGPT等大語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s, LLMs)以其驚人的文字生成能力震撼了科技界。作為一名長期研究自然語言處理的技術工作者,我發現許多人對這些模型的運作方式充滿好奇,卻又缺乏清晰的理解。本文將以簡明易懂的方式,解析這些模型的核心運作機制。

大語言模型的基本運作原理可以簡化為一個核心概念:逐字預測。本質上,當你與ChatGPT互動時,它正在不斷地預測「下一個最合理的詞應該是什麼」。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則蘊含深厚的數學與統計學原理。

逐字預測:大語言模型的核心機制

大語言模型的運作可以簡化為一個連續的預測過程。比如說,當模型看到「人工智慧的最大優勢在於它的能力…」這段文字時,它會根據已經學習過的海量文字資料,預測下一個最可能出現的詞。

在我開發自然語言處理系統的經驗中,這種預測機制的實作遠比想像中複雜。模型並非簡單地記憶曾見過的文字片段,而是在一個高維向量空間中理解「語意關聯性」。每當模型需要預測下一個詞時,它會生成一個機率分佈,列出所有可能的下一個詞及其相應的機率:

例如,上述句子可能產生以下預測:

  • 「分析」- 32%
  • 「處理」- 28%
  • 「學習」- 15%
  • 「適應」- 12%
  • 「理解」- 8%

溫度引數:隨機性的控制機制

在我研究文字生成系統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如果模型總是選擇機率最高的詞,生成的文字往往顯得刻板與缺乏創意。這就是為什麼大語言模型引入了「溫度」引數的概念。

溫度引數控制著模型選擇詞彙時的隨機性程度。當溫度接近於零時,模型幾乎總是選擇機率最高的詞;當溫度較高(如0.8)時,模型會更頻繁地選擇機率較低的詞,從而產生更多樣化、更具創意的文字。

在我為金融科技公司設計聊天機器人時,我們發現溫度引數的微調對使用者經驗有著顯著影響。溫度設定為0.7-0.8時,機器人的回應不僅準確,還帶有一定的變化性,避免了讓使用者感到與機器對話的單調感。

深入GPT模型架構

為了更清晰地理解大語言模型的運作,我們可以透過一個較小的模型版本GPT-2來進行分析。雖然GPT-2與ChatGPT相比規模較小,但基本原理相似,與更易於在普通電腦上執行和分析。

模型載入與詞彙預測

使用Wolfram Language,我們可以直接載入GPT-2模型並觀察其預測過程:

(* 載入GPT-2模型 *)
model = NetModel["GPT2-Transformer Trained on WebText Data"]

(* 取得模型對特定文字的預測 *)
input = "人工智慧的最大優勢在於它的能力"
predictions = NetModel[model][input, "TopProbabilities" -> 5]

(* 將結果轉換為結構化資料 *)
Dataset[predictions]

這段程式碼會回傳一個包含五個最可能的下一個詞及其機率的資料集。在實際應用中,這種預測機制是大語言模型生成連貫文字的基礎。

連續生成文字的過程

當我們讓模型連續生成文字時,它會重複上述預測過程,每次將選擇的詞新增到現有文字中,然後根據更新後的文字進行新的預測:

(* 連續生成文字 *)
GenerateText[model, input, 50, "Temperature" -> 0]

這段程式碼會使模型從給定的輸入開始,生成50個詞的文字,溫度設定為0(總是選擇機率最高的詞)。

在我設計文字生成系統時,發現溫度引數為0的設定通常會導致文字變得重複與缺乏變化。這正是為什麼在實際應用中,我們通常會設定0.7-0.8的溫度值,以平衡文字的連貫性和多樣性。

詞元化與嵌入:語言理解的基礎

大語言模型處理文字的第一步是將文字轉換為模型可理解的數值形式,這個過程涉及詞元化(Tokenization)和嵌入(Embedding)兩個關鍵步驟。

詞元化:文字的基本單位

詞元化是將文字分解為基本單位(詞元)的過程。與常見的誤解不同,這些基本單位並非總是完整的詞。在開發多語言處理系統時,我發現詞元可能是單詞、詞的一部分,甚至是單個字元或標點符號。

例如,英文中的"understanding"可能被分解為"under"和"standing"兩個詞元,而中文則可能按字元或片語進行分割。這種彈性的分割方式使模型能夠處理各種語言和表達方式。

嵌入:將詞轉換為向量

詞元化後,每個詞元都會被轉換為一個高維向量(通常是數百或數千維)。這些向量捕捉了詞元的語意資訊,使得語意相近的詞在向量空間中的位置也相近。

在我主導的一個自然語言理解專案中,我們發現詞嵌入技術的選擇對模型的最終表現有著決定性影響。特別是當處理專業領域的文字時,適當調整嵌入向量可以顯著提升模型對該領域特定術語的理解能力。

Transformer架構:大語言模型的核心

ChatGPT和其他現代大語言模型的核心是Transformer架構,這是一種專為處理序列資料(如文字)設計的神經網路架構。

注意力機制:連貫的背景與環境理解的關鍵

Transformer的核心是注意力機制(Attention Mechanism),它允許模型在處理每個詞時考慮整個句子的連貫的背景與環境。研究自然語言處理多年後,我認為注意力機制是使大語言模型能夠生成連貫文字的關鍵技術突破。

以一個簡單例子說明:當模型處理「銀行旁的河流很深」這句話時,注意力機制使其能夠理解「銀行」在此處指的是河岸而非金融機構,因為它能夠關注到「河流」這個連貫的背景與環境詞。

多層Transformer:深度理解能力

現代大語言模型通常包含多層Transformer,每層都能從不同抽象層次理解文字。在我參與的一個大規模語言模型開發專案中,我們發現增加模型層數確實能提升其理解複雜概念的能力,但也會增加計算成本和過度擬合的風險。

GPT-3包含175億引數,而最新的GPT-4據估計有超過1萬億引數。這種規模的增長使模型能夠捕捉更細微的語言模式,但也帶來了巨大的計算和儲存挑戰。

大語言模型的訓練過程

大語言模型的訓練是一個資源密集型過程,需要大量的資料和計算能力。

預訓練階段:基礎知識的建立

在預訓練階段,模型透過預測下一個詞的任務在巨量文字資料上學習。這些資料通常來自網頁、書籍、論文等多種來源。在我參與的一個企業級語言模型開發專案中,我們發現資料品質比資料量更重要—精心篩選的高品質資料集往往能產生更好的模型表現。

預訓練過程可能需要數週或數月時間,即使用最先進的GPU或TPU叢集。這個階段的目標是讓模型掌握基本的語法規則、常識和領域知識。

微調階段:特定任務的最佳化

預訓練後,模型通常會針對特定任務或行為標準進行微調。例如,ChatGPT經過了人類反饋的強化學習(RLHF),使其回應更符合人類偏好。

在我為客戶定製語言模型的過程中,發現即使是相對較小規模的特定領域微調,也能顯著提升模型在該領域的表現。例如,為法律文書處理系統微調的模型能夠準確理解和生成法律術語,而通用模型在這方面則表現欠佳。

大語言模型的侷限與挑戰

儘管大語言模型表現出色,但它們仍然面臨諸多侷限和挑戰。

幻覺問題:虛構資訊的生成

大語言模型有時會生成看似合理但實際上不正確的資訊,這被稱為「幻覺」。在我評估企業知識管理系統時,發現即使是最先進的模型也會偶爾生成虛構的參照或資料。

這一問題源於模型的工作原理—它們本質上是在預測「什麼樣的文字在此處合理」,而非「什麼是事實」。解決這一問題需要結合外部知識函式庫強的事實驗證機制。

連貫的背景與環境視窗限制

大語言模型處理文字的能力受到其連貫的背景與環境視窗大小的限制。例如,早期的GPT-3模型只能處理約2048個詞元的連貫的背景與環境,這限制了其處理長檔案的能力。

在開發一個檔案分析系統時,我不得不設計複雜的文字分割和整合策略,以克服這一限制。最新的模型已經顯著擴充套件了連貫的背景與環境視窗,但這仍然是一個需要考慮的技術限制。

計算資源需求

訓練和執行大語言模型需要大量計算資源。例如,據報導,訓練GPT-3花費了數百萬美元。在我指導的一個中小企業人工智慧應用專案中,計算資源限制成為採用最先進模型的主要障礙。

隨著模型規模不斷增長,如何在保持模型效能的同時提高計算效率成為重要的研究方向。技術如量化、知識蒸餾和模型剪枝等正在被廣泛探索,以使大型模型能夠在更廣泛的硬體環境中執行。

大語言模型

作為長期關注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發展的工作者,我認為大語言模型的未來發展將呈現以下趨勢:

多模態能力的增強

未來的模型將更好地整合文字、影像、聲音等多種模態的資訊。在一個跨媒體內容分析專案中,我觀察到模型理解多模態內容的能力對於許多實際應用至關重要。

GPT-4已經展示了處理影像的初步能力,未來的模型將進一步加強這一方面,並可能擴充套件到影片、音訊等更多模態。

更高效的架構設計

隨著模型規模的不斷擴大,如何設計更高效的架構成為重要課題。研究人員正在探索稀疏啟用、混合工作者模型等技術,以在保持模型效能的同時降低計算和儲存需求。

在我參與的一個邊緣裝置AI佈署專案中,我們發現模型架構的最佳化比簡單的引數減少更能有效平衡效能和資源消耗。

更強的推理能力

當前的大語言模型主要擅長模式識別和文字生成,但在邏輯推理和規劃方面仍有不足。未來的研究將更加關注如何增強模型的推理能力,使其能夠處理需要多步驟思考的複

隨機性:AI語言模型的創意來源

在使用GPT等大語言模型時,我們經常忽略一個關鍵引數的重要性:溫度(temperature)。這個看似簡單的數值設定,卻能徹底改變AI生成內容的風格和多樣性。幾年前,當我在為一家科技公司設計對話系統時,溫度引數的調整成為我們團隊討論的焦點—到底是選擇高度一致性還是創意多樣性?

溫度引數本質上控制著模型在選擇下一個詞時的隨機性程度。當溫度設為0時,模型永遠選擇最可能的詞;當溫度提高時(如設為0.8),模型開始「冒險」選擇次優選項,為文字增添變化和不可預測性。

零溫度與確定性輸出

當我們將語言模型的溫度設為0時,模型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機率最高的詞。這就像一位絕不冒險的作家,總是選擇最安全、最常見的表達方式:

![溫度為0的確定性輸出範例]

這種方法產生的文字通常非常一致與可預測,但往往缺乏創意和變化。在某些應用場景中,如技術檔案生成或指令解釋,這種高確定性的輸出恰是我們想要的。

引入隨機性:溫度0.8的文字生成

將溫度調整到0.8後,模型開始展現出更多的「創意」。它不再僅選擇機率最高的詞,而是從多個合理選項中隨機挑選,隨機性的程度與各選項的機率成正比:

![溫度為0.8的隨機性輸出範例]

在這個溫度下,每次生成的結果都會略有不同。我曾經用同一個提示生成五個不同版本的文字,結果驚人地各具特色,卻都保持了內容的連貫性。這種「受控隨機性」正是許多創意應用程式的關鍵。

文字預測的機率從何而來

語言模型如何決定哪個詞最可能出現下一個?這個問題引導我們探討模型的訓練機制。

讓我們先考慮一個簡單的情境:按字母生成英文字。最基本的方法是計算英文字中各個字母出現的頻率。例如,分析維基百科上關於「貓」的文章,我們可以得到每個字母的出現頻率:

![英文字母在「貓」相關文章中的頻率分佈]

同樣分析「狗」相關文章時,我們會發現字母頻率分佈相似但不完全相同(例如字母「o」在關於狗的文章中出現頻率更高,這很合理,因為「dog」一詞中包含「o」)。

如果我們簡單地根據這些頻率隨機生成字母序列,結果會是一堆積積無意義的字元。但如果我們引入「字母對」(2-gram)的概念,考慮前一個字母後最可能出現的字母,情況就會改善:

![英文2-gram機率分佈矩陣]

從這個矩陣中可以看出一些明顯的模式,例如「q」之後幾乎總是跟著「u」。使用這種2-gram機率來生成文字,我們已經能看到一些「類別似真實單詞」的結果出現。

從n-gram到深度學習

當我們延伸這個概念,使用更長的n-gram(3-gram、4-gram等)時,生成的文字會變得越來越像真實語言:

1-gram: t e a h s i r n o a r s e t i o n a r i...
2-gram: the and ing ion hat ent for tha...
3-gram: the ing and tion that atio for...
4-gram: tion ally ment that atio...
5-gram: ation tions ement ition...

這種n-gram方法是早期語言模型的基礎。現代的語言模型如GPT系列則使用深度神經網路,能夠捕捉更複雜、更長距離的語言模式。這些模型不僅考慮前幾個詞,而是利用注意力機制(Attention)來參考整個連貫的背景與環境。

語言模型的規模與能力進化

從GPT-2到GPT-3再到更新的模型,我們看到隨著模型規模的擴大,生成文字的品質有了顯著提升。以下是使用不同模型在溫度0.8設定下生成的文字對比:

GPT-2(2019年):

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 It seems like a simple sentence, but actually contains all 26 letters of the English alphabet. This kind of sentence is known as a pangram and has been used for testing typewriters and computer keyboards for decades.

較新的GPT-3:

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 This classic pangram has served as a typing test for generations, containing every letter of the English alphabet in a single, coherent sentence. Beyond its practical applications, it's become something of a cultural touchstone in the world of language and typography.

可以看出,較新的模型生成的文字不僅更流暢,而與內容更豐富、更有深度。

溫度引數的實際應用策略

在我的實際開發經驗中,溫度引數的選擇與應用場景密切相關:

  1. 對於需要精確性和一致性的應用(如客服機器人、技術說明生成),我通常選擇0~0.3的低溫度設定。

  2. 對於創意寫作、故事生成或有趣的對話系統,0.7~0.9的中高溫度能帶來更多驚喜和變化。

  3. 對於特定領域的專業內容生成,我發現先使用較低溫度(約0.2)生成框架,再用較高溫度(約0.7)豐富細節是個有效策略。

我曾為一個教育科技平台開發內容生成系統,透過動態調整溫度引數,成功平衡了教學內容的準確性和趣味性。當解釋基本概念時使用低溫度,確保準確性;當提供例子或類別比時使用高溫度,增加內容的生動性。

超越溫度:其他影響文字生成的引數

雖然溫度引數很重要,但現代語言模型還有其他關鍵引數同樣影響生成結果:

  • Top-p(核心取樣):控制模型只考慮累積機率達到某個閾值的詞彙集合
  • Top-k:限制模型只從機率最高的k個詞中選擇
  • 頻率懲罰和存在懲罰:減少詞彙重複的現象

這些引數與溫度一起,構成了控制語言模型輸出的完整工具集。在實際應用中,我通常會同時調整溫度和top-p引數,以獲得最佳平衡。

n-gram分析在現代NLP中的延續

儘管現代語言模型已經遠超n-gram方法,但n-gram的思想仍然有其價值。在我最近的一個專案中,我將n-gram分析與神經網路模型結合,用於檢測文字的作者風格和可能的AI生成內容。

n-gram分析還可以幫助我們理解語言模型的內部機制。透過分析模型在不同連貫的背景與環境中預測的詞彙機率分佈,我們可以窺見模型如何「理解」語言結構。

在語言模型訓練和微調過程中,n-gram統計也是評估模型效能的重要指標之一。透過比較模型生成文字與真實文字的n-gram分佈相似度,我們可以量化模型捕捉語言模式的能力。

語言是人類智慧的結晶,而現代語言模型透過大規模資料學習,已經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模擬這種智慧。溫度引數則讓我們能夠控制這種模擬的「創造性」程度,在確定性和隨機性之間找到平衡點。

隨著模型能力的不斷提升,我們對溫度等引數的理解和運用也將更加精細。在未來,我相信我們會看到更多專門針對不同內容類別、不同應用場景的引數最佳化策略,讓AI生成的內容更加貼近人類的表達方式和創造力。

從單詞預測到語言建模的進階之路

在研究語言模型時,我曾被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困擾許久:為何僅憑單詞頻率的預測會產生毫無意義的文字?這個問題引領我探索了從簡單馬爾可夫鏈到現代大語言模型的整個演進過程。

當我們嘗試用最基本的方式生成文字時,結果往往令人啼笑皆非。假設我們從單詞「cat」開始,根據單個詞彙的出現機率隨機選擇下一個詞,會得到類別似這樣的結果:

cat is was red more system that then...

這種生成方式顯然無法產生有意義的句子。這讓我想起早期研究自然語言處理時的困境,我們有大量的單詞頻率統計資料,卻無法生成連貫的文字。

N-gram 模型:語言建模的基礎

解決方案之一是考慮詞語的連貫的背景與環境關係。N-gram 模型正是根據這一思想,它不僅考慮單個詞的機率,還考慮連續出現的詞語組合的機率。

從「cat」開始,使用二元語法(Bigram)模型生成的文字會是這樣:

cat sat on the mat and purred softly while...
cat jumped onto the window sill to watch...
cat meowed loudly when its owner opened...

這些句子已經開始變得有意義了。當我實作這些模型時,我發現即使是簡單的二元語法也能顯著提升文字的連貫性。如果進一步擴充套件到三元語法(Trigram)或更高階的 N-gram,生成的內容會更加自然。

然而,N-gram 模型面臨著一個根本性的挑戰:資料稀疏問題。以英文為例,假設我們有約 40,000 個常用單詞,那麼可能的二元組合就有 16 億種,三元組合則達到驚人的 60 兆種。即使網際網路上有數千億單詞的文字,也無法涵蓋所有可能的組合。

資料稀疏性問題與模型的本質

當我們嘗試建立更長序列的 N-gram 模型時,會面臨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宇宙中的粒子數量都不足以列舉所有可能的 20 詞序列組合。這個基本限制使得傳統的 N-gram 方法難以突破。

而這正是大語言模型(LLM)的關鍵突破點:它們不是簡單地記憶所見過的詞序列,而是建立了一個能夠估算未見過詞序列機率的模型。這讓我想起模型的本質:它是對複雜系統的簡化表示,使我們能夠預測新情況。

模型的本質:從物理定律到資料擬合

在科學研究中,模型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以伽利略研究物體下落時間的經典實驗為例,我們可以選擇記錄每次實驗的結果,或者建立一個數學模型來預測任意高度的下落時間。

假設我們有一組從比薩斜塔不同樓層投擲物體的實驗資料:

樓層下落時間(秒)
10.7
21.0
31.2
51.6
71.9

如何預測其他樓層的下落時間?一種方法是建立一個數學模型。最簡單的可能是線性模型,雖然它與實際物理規律(平方關係)有所偏差,但已能提供合理的近似:

時間 ≈ 0.5 + 0.2 × 樓層數

若使用二次函式模型,擬合效果會更好:

時間 ≈ 0.5 + 0.3 × 樓層數 - 0.02 × 樓層數²

選擇適當的模型結構至關重要。我曾嘗試使用不適合的數學形式(如 a + b/x + c×sin(x))來擬合這些資料,結果大相徑庭。這讓我認識到:沒有「無模型的模型」,每個模型都有其固有結構和可調引數。

ChatGPT 等大語言模型的驚人之處在於,它們僅用 1750 億個引數就能有效模擬人類語言的複雜性,生成連貫與看似合理的多段文字。

人類任務的模型化:從數字識別到語言理解

語言建模與其他人類認知任務有著相似之處。以數字識別為例,我們可以收集大量手寫數字的樣本:

手寫數字樣本

最直接的方法是逐畫素比較新影像與已知樣本,但這種方法難以應對手寫體的多樣性。人類能夠識別各種變形的手寫數字,這表明我們的大腦進行了更複雜的特徵提取和模式識別。

這讓我想起曾經開發影像識別系統的經驗,我們不能僅依賴畫素比較,而需要提取更高階的特徵,如線條、曲率和相對位置關係。同樣,語言模型也需要捕捉詞語之間的深層語義關係,而非僅靠表面統計。

神經網路:建立複雜任務的強大模型

在處理如數字識別或自然語言這類別複雜任務時,神經網路展現出卓越的能力。它們能夠從資料中學習特徵,而無需人工指定。

以數字識別為例,傳統的特徵工程方法需要手動定義「1」有一條垂直線,「8」有兩個環等特徵。而神經網路則能自動學習這些特徵的層次結構:

  1. 底層神經元識別簡單的邊緣和角落
  2. 中間層組合這些特徵形成筆劃和形狀
  3. 高層神經元識別完整的數字模式

在語言模型中,這種層次化學習更為複雜。底層可能學習詞性和基本語法規則,中間層捕捉語義關係和連貫的背景與環境依賴,而高層則理解敘事結構和主題連貫性。

深度學習突破與 Transformer 架構

早期的神經網路在處理序列資料時效果有限。迴圈神經網路(RNN)和長短期記憶網路(LSTM)雖然能處理序列,但難以捕捉長距離依賴關係。

2017 年 Transformer 架構的出現徹底改變了這一局面。在研究這一架構時,我被其自注意力機制所吸引,它能夠直接建立序列中任意位置間的關聯,而不受距離限制。

Transformer 的核心創新在於:

  1. 自注意力機制能夠同時考慮序列中所有元素
  2. 多頭注意力允許模型從不同角度學習關係
  3. 位置編碼保留了序列中的位置資訊

這些創新使 Transformer 成為處理自然語言的理想架構,也是 GP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系列模型的基礎。

從預訓練到微調:現代 LLM 的訓練過程

現代大語言模型的訓練通常分為兩個階段:預訓練和微調。

預訓練階段,模型在海量文字上學習預測下一個單詞,這使它能夠捕捉語言的統計規律和基本知識。在這個階段,我發現模型會自發地學習語法規則、事實性知識和基本推理能力,即使沒有明確指導。

微調階段則專注於使模型更好地適應特定任務或符合人類偏好。這包括監督微調(SFT)和根據人類反饋的強化學習(RLHF)。

這種兩階段方法的效果遠超我的預期。預訓練提供了廣泛的基礎能力,而微調則塑造了模型的行為方式,使其更符合人類期望。

大語言模型的未來發展

隨著模型規模和訓練資料的增加,大語言模型的能力也在不斷提升。但這種擴充套件並非沒有挑戰:

  1. 計算資源需求呈指數級增長
  2. 高品質訓練資料變得越來越稀缺
  3. 模型的能力提升可能面臨瓶頸

我認為未來的突破可能來自於模型架構的創新,而非簡單的規模擴張。特別是在提高模型的推理能力、減少幻覺和增強知識整合方面,仍有大量工作需要完成。

讓我特別感興趣的是多模態模型的發展。結合語言、視覺和其他感知模式的模型,可能更接近人類的認知方式,具有更強的理解和生成能力。

從理論到實踐的思考

從最初的單詞頻率預測到現代的大語言模型,我們見證了自然語言處理領域的巨大進步。這一進步不僅體現在技術上,也反映了我們對人類語言和認知的深入理解。

大語言模型的成功提醒我們,有時候面對複雜問題,建立一個有足夠引數的適當結構模型,並用大量資料訓練,可能比試圖完全理解底層機制更為有效。這種資料驅動的方法已經在多個領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然而,我們仍需保持謹慎。這些模型雖然強大,但它們的工作原理與人類思維有本質區別。它們生成的文字看似合理,但這種「合理性」源於統計機率而非真正的理解。

作為研究者和實踐者,我們的挑戰是既要充分利用這些模型的能力,又要清醒認識它們的侷限,在推動技術進步的同時,思考其對社會的影響。

語言模型的發展之路仍在延伸,從簡單的馬爾可夫鏈到今天的大語言模型,我們已經走過了漫長的旅程,但前方的道路可能更加令人期待。在這個領域工作的每一天,都讓我感受到技術與人類認知交織的奧妙,以及探索這一奧妙帶來的無盡驚喜。

從數值到畫素:影像識別的數學挑戰

在處理數值資料時,我們可以透過簡單的線性模型 a + b*x 來建立預測機制。然而,當面對影像識別這類別更複雜的問題時,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如果我們將每個畫素的灰階值視為一個變數 xi,那麼是否存在一個能夠告訴我們影像中數字為何的函式呢?

經過多年研究,我發現這樣的函式確實存在,但其複雜度遠超過簡單的線性模型。典型的數字識別模型可能包含近50萬個數學運算,將一組畫素值轉換成對應的數字。這種複雜度反映了視覺識別任務的本質挑戰。

當我們向這個「黑盒子」函式輸入手寫數字的影像(以畫素值陣列的形式),它能夠輸出這些影像所代表的數字:

視覺模糊性與識別邊界

在研究影像識別時,有個有趣的問題值得探討:當我們逐漸模糊一個數字影像時,模型的行為會如何變化?我設計了一個實驗,漸進式地模糊一個數字「2」的影像。在初期,模型仍能正確識別它。但隨著模糊程度增加,模型最終會「迷失」,開始輸出「錯誤」的結果。

但這裡的「錯誤」是什麼意思?從技術角度看,我們知道所有模糊影像都源自同一個「2」。然而,如果我們的目標是模擬人類視覺感知,關鍵問題在於:當人類面對這些模糊影像時,不知道其來源的情況下會給出什麼答案?

在我看來,一個「好的模型」應該產生與人類判斷一致的結果。這種一致性很難透過純粹的數學來證明,因為它涉及人類視覺感知的複雜性。例如,當一個「2」的影像有少數畫素「不在正確位置」時,我們人類仍能識別它為「2」。但這種容忍度的邊界在哪裡?這已經超越了純數學範疇,進入了人類視覺感知的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物種的視覺系統可能有截然不同的感知方式。蜜蜂、章魚,甚至假設中的外星生物,可能會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看待」並識別相同的視覺模式。這種差異提醒我們,我們所建立的視覺識別模型實際上是在模擬特定物種(人類)的視覺系統,而非發現某種普遍適用的視覺真理。

神經網路:模擬大腦的數學模型

那麼,現代影像識別模型究竟是如何運作的?目前最成功與廣泛使用的方法是神經網路。這種技術雖然在近年才大放異彩,但其基本形式早在1940年代就已被發明,當時的設計與今日使用的驚人地相似。

神經網路可視為大腦工作機制的簡化模型。人類大腦約有1000億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每秒可產生高達千次的電脈衝。這些神經元透過複雜的網路相互連線,每個神經元有樹狀分支,使其能將電訊號傳遞給數千個其他神經元。簡單來說,一個神經元是否在特定時刻產生電脈衝,取決於它從其他神經元接收到的脈衝,不同連線對結果的影響有不同的「權重」。

當我們「看到影像」時,光子從影像落在我們眼睛後部的細胞(「光感受器」)上,在神經細胞中產生電訊號。這些神經細胞將訊號傳遞給其他細胞,最終透過一系列神經元層。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識別」影像,最終「形成思想」,認識到我們「看到了2」(也許還在心裡念出「二」這個詞)。

前面提到的「黑盒子」函式實際上就是這種神經網路的「數學」版本。一個典型的數字識別神經網路可能有11層(雖然「主要層」只有4層):

這種神經網路並沒有深奧的「理論基礎」;它只是一個工程產物,早在1998年就被設計出來並證明有效。這與我們的大腦如何在演化過程中形成有些相似之處。

神經網路如何「識別事物」

神經網路識別事物的關鍵在於「吸引子」概念。以手寫數字「1」和「2」為例:

當我們將這些影像輸入神經網路時,網路會將它們對映到所謂的「特徵空間」中的不同區域。想像一下,每個數字類別在這個高維空間中形成一個「吸引盆地」。當一個新的、可能有些模糊或變形的數字影像被輸入時,網路會將其對映到特徵空間中的某個點,然後這個點會「滑落」到最近的吸引盆地中,從而識別出最可能的數字。

在實際操作中,神經網路的每一層都在執行特定的轉換,從原始畫素到越來越抽象的特徵。早期層可能識別簡單的邊緣和形狀,而後續層則組合這些特徵以識別更複雜的模式,最終輸出一個分類別結果。

人類視覺與機器視覺的差異

在研究影像識別的過程中,我發現人類視覺系統與機器視覺模型之間存在一些根本差異。人類視覺系統經過數百萬年演化,高度適應自然環境中的視覺任務。它具有出色的適應性和魯棒性,能在各種條件下(如不同光照、角度、部分遮擋)識別物體。

相比之下,機器視覺模型雖然在特定任務上表現優異,但通常缺乏人類視覺系統的通用性和適應性。例如,對抗性攻擊研究表明,對影像做微小但精心設計的修改,可以完全欺騙神經網路,而這些修改對人類幾乎不可見。

這種差異提醒我們,儘管神經網路在模擬人類視覺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但它們仍然只是人類視覺系統的簡化模型,無法完全捕捉人類視覺感知的豐富性和複雜性。

視覺感知的數學與哲學

影像識別不僅是一個技術問題,也涉及深刻的數學和哲學問題。從數學角度看,我們可以將視覺感知視為一個將高維畫素空間對映到低維類別空間的過程。這種對映必須具有某種「連續性」,使得視覺上相似的影像被對映到相似的類別。

從哲學角度看,影像識別涉及「相似性」和「類別」的本質問題。何為「相似」?何為「類別」?這些概念在不同文化和物種間可能有不同的解釋。我們的視覺系統是透過與環境互動進化而來的,反映了特定的生存需求和環境約束。

在建立視覺識別模型時,我們實際上是在數學化這些深層的哲學概念,試圖捕捉人類視覺感知的本質。這種嘗試既是科學探索,也是哲學思考,揭示了人工智慧與人類認知之間的深層聯絡。

超越模仿的視覺人工智慧

隨著深度學習技術的進步,影像識別模型的能力不斷提升。然而,真正的突破可能來自於我們對視覺感知本質的更深入理解,而非僅增加模型的規模和複雜度。

在未來研究中,我認為以下方向值得關注:

首先,跨模態學習可能為視覺人工智慧帶來新的突破。透過整合視覺、語言和其他感知模式,模型可以獲得更豐富的世界表徵,類別似於人類透過多種感官整合來理解世界。

其次,結合符號推理與神經網路可能創造更強大的視覺系統。純粹的神經網路擅長模式識別但缺乏明確的推理能力,而符號系統則相反。結合兩者的優勢可能產生更接近人類認知的視覺人工智慧。

最後,研究視覺感知的生物基礎可能為機器視覺提供新的靈感。人類視覺系統的工作機制仍有許多未解之謎,深入研究這些機制可能揭示目前模型所忽略的重要原理。

在這個不斷發展的領域中,我們不僅在創造能夠「看見」的機器,也在深入理解視覺感知的本質。這種理解不僅推動技術進步,也豐富了我們對自身認知過程的認識,展示了人工智慧研究的深層價值。

影像識別技術的發展旅程提醒我們,真正的人工智慧不僅在於模仿人類能力,更在於理解並重新詮釋這些能力的本質。當我們在畫素和數學模型中尋找視覺的奧秘時,也在不斷重新定義我們對人工智慧本身的理解。

吸引子與神經網路:一個直覺理解

想像你身處一個城市,到處都是咖啡店,而你總是選擇距離最近的那一家。這個看似簡單的決策過程,實際上蘊含著深刻的數學原理。在數學上,我們可以將這種行為建模為「吸引子盆地」(attractor basins)問題,而解決方案則可以用沃羅諾伊圖(Voronoi diagram)來表示。

沃羅諾伊圖將平面分割成若干區域,每個區域包含一個與僅一個特定點(在我們的例子中是咖啡店),與區域內任何位置都比其他點更接近這個特定點。這些區域之間的邊界,就是我所謂的「分水嶺」。

這個概念與神經網路進行模式識別的方式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當我們訓練一個神經網路識別手寫數字時,它實際上是在高維空間中建立類別似的吸引子盆地。每個數字類別(0-9)都成為一個吸引子,而網路的任務就是判斷輸入影像落入哪個吸引子的盆地中。

神經網路的數學本質

讓我們從一個簡單案例出發,假設平面上有三個點,我們希望建立一個神經網路,能夠判斷任意輸入坐標{x,y}最接近哪個點。

本質上,我們需要網路計算一個函式,將輸入對映到三個可能的輸出之一。這個函式將平面分割成三個區域,每個區域對應一個最近點。

神經網路是如何實作這一點的呢?從根本上講,神經網路是由多個相互連線的人造「神經元」組成,通常以層為單位排列。每個神經元接收上一層的輸入,進行計算,然後將結果傳遞給下一層。

單個神經元的電腦制

在傳統的神經網路模型中,每個神經元的計算過程包括:

  1. 接收來自前一層神經元的輸入值
  2. 將這些輸入值與對應的權重相乘
  3. 將這些乘積相加並加上一個偏置項
  4. 將結果傳入一個啟用函式

數學上表示為:f[w·x + b],其中:

  • x 是輸入向量
  • w 是權重向量
  • b 是偏置項
  • f 是啟用函式

啟用函式引入非線性元素,使神經網路能夠學習複雜的模式。在本例中,我們使用ReLU(Rectified Linear Unit)函式,也稱為斜坡函式(Ramp):

f(z) = max(0, z)

這個函式在輸入為負時回傳0,在輸入為正時回傳輸入值本身,看似簡單卻非常有效。

神經元如何形成決策邊界

當我在研究單一神經元的行為時,發現它能夠形成線性決策邊界。以具有兩個輸入(x和y坐標)的神經元為例,根據不同的權重和偏置設定,它可以建立各種線性分割平面。

我曾經在一個專案中需要分析神經元的決策邊界,當時透過視覺化發現,單個神經元實際上在二維平面上建立了一個「階梯」——一側全為零,另一側則根據輸入線性增長。正是這些基本的線性分割,在多層網路中組合起來,能夠近似任何複雜的決策邊界。

從簡單到複雜:網路架構的影響

現在讓我們考慮更複雜的網路。我嘗試了不同大小和結構的網路,發現:

  1. 小型網路(如2-2-3架構,即2個輸入,2個隱藏神經元,3個輸出)能夠大致捕捉吸引子的區域,但邊界不夠精確
  2. 中型網路(如2-5-3架構)表現更好,但在某些複雜區域仍有誤差
  3. 大型網路(如2-10-10-3架構)能夠更精確地近似理想的沃羅諾伊圖

有趣的是,即使是大型網路,在吸引子盆地的邊界處仍然可能出現「猶豫不決」的情況。這與人類面臨模稜兩可的決策時的行為非常相似。

# 一個簡單的2-5-3神經網路實作範例
import numpy as np

def relu(x):
    return np.maximum(0, x)

# 前向傳播計算
def forward(x, weights1, bias1, weights2, bias2):
    # 第一層計算
    z1 = np.dot(x, weights1) + bias1
    a1 = relu(z1)
    
    # 第二層計算
    z2 = np.dot(a1, weights2) + bias2
    
    # 使用softmax獲得機率分佈
    exp_scores = np.exp(z2)
    return exp_scores / np.sum(exp_scores)

這段程式碼展示了神經網路如何層計算,最終將輸入對映到輸出。在實際應用中,權重和偏置是透過訓練過程自動調整的,以最小化預測錯誤。

從理論到實踐:手寫數字識別

將這個概念擴充套件到手寫數字識別,情況變得更加複雜但原理相同。在MNIST資料集中,每個數字是一個28×28畫素的影像,可以視為784維空間中的一個點。神經網路的任務是將這個高維空間分割成10個區域,對應數字0-9。

當我們讓訓練好的網路識別不同的手寫數字時,它能夠準確分類別大多數清晰的數字。但對於那些寫得不清楚或風格獨特的數字,網路可能會「猶豫」,因為這些輸入位於決策邊界附近。

在實際工作中,我曾遇到一個有趣的案例:某些風格的「2」被系統誤識別為「7」。透過分析決策邊界,我們發現這是因為這些「2」缺少底部的彎曲,使其在特徵空間中更接近「7」的吸引子。這提醒我們,神經網路的決策過程與人類相似,但又有其獨特的「思考方式」。

決策邊界的模糊性

神經網路的一個重要特性是,它不僅告訴我們「最可能的答案」,還能透過輸出層的機率分佈告訴我們「有多確定」。當輸入落在決策邊界附近時,網路可能會輸出接近的機率值,表明它對分類別不太確定。

在建立風險評估模型時,我特別關注這些「低確定性」的預測,因為它們通常需要人工審核。理解神經網路的吸引子和決策邊界,有助於我們設計更可靠的AI系統,尤其是在處理邊界情況時。

神經網路作為數學函式

從數學角度看,無論多麼複雜的神經網路,本質上都是一個數學函式,只是可能非常複雜難以用常規方式表達。例如,即使是一個小型的2-2-3網路,其完整數學表示式也會相當冗長:

f(x,y) = softmax(W2 · relu(W1 · [x,y] + b1) + b2)

這裡的W1、b1、W2、b2是權重和偏置矩陣,需要透過訓練確定。當我們擴充套件到像ChatGPT這樣的大語言模型時,這個函式會包含數十億個引數,但基本原理相同。

結論與思考

理解神經網路的吸引子本質,有助於我們深入把握AI系統的工作機制。從本質上講,所有的機器學習任務都可以視為在高維空間中建立吸引子盆地,將輸入對映到相應的輸出類別或值。

這種理解不僅有理論意義,也有實際應用價值。當我們設計神經網路架構時,可以有意識地考慮決策邊界的複雜性,選擇合適的網路大小和結構。在分析模型失誤時,可以從決策邊界角度思考原因,並有針對性地改進。

在我多年的AI開發經驗中,這種根據數學本質的思考方式,比盲目堆積積疊更多層次或增加引數更有效。神經網路的魅力不僅在於其強大的功能,更在於其優雅的數學本質。

複雜影像識別的神經網路運作

讓我們探討更複雜的神經網路應用案例。想像我們有一系列貓狗圖片,以及一個訓練好的神經網路模型來區分這些圖片。這類別影像識別系統已經相當普及,能夠處理各種不同場景下的動物影像。

在實際應用中,這些模型展現出驚人的準確度:

貓狗識別結果示意

這類別任務的複雜性在於沒有絕對正確的答案。假設有一隻穿著貓咪服裝的狗,神經網路應該如何判斷?無論輸入什麼影像,神經網路總會生成一個回應,而與驚人的是,這些回應往往與人類判斷高度一致。

這正是神經網路的核心價值所在:它們以某種方式捕捉到人類解決問題的模式。這並非從第一原理推匯出的結果,而是經過實證確認的現象。在我參與設計影像識別系統時,我常驚訝於這些模型如何在沒有明確指示的情況下,學會辨認複雜物體的能力。

人腦與人工神經網路的相似性

當你看到一張貓的照片並被問到「為什麼這是貓?」時,你可能會說:「因為我看到它尖的耳朵」等特徵。但實際上,解釋我們如何識別貓的過程並不簡單。我們的大腦某種程度上直覺地得出結論,而我們尚無法深入大腦內部檢視這一過程的具體運作方式。

那麼人工神經網路呢?雖然我們可以輕易檢視每個「神經元」在識別貓照片時的活動,但獲得過程的基本視覺化通常非常困難。

在我研究過的案例中,用於解決上述「最近點」問題的網路含有17個神經元,手寫數字識別網路有2,190個,而用於識別貓狗的網路則包含60,650個神經元。視覺化一個60,650維空間顯然極具挑戰性。不過,由於這種網路是為處理影像設計的,其中許多神經元層被組織成陣列形式,類別似於它所處理的畫素陣列。

神經網路的層級特徵提取

當我們將一張典型的貓咪圖片輸入網路時:

貓咪圖片

我們可以將第一層神經元的狀態表示為一組衍生影像,其中許多可以輕鬆解讀為「去背景的貓」或「貓的輪廓」:

第一層特徵圖

到第十層時,這種解讀變得更加困難:

第十層特徵圖

總體而言,神經網路「選擇特定特徵」(可能包括尖耳朵)並利用這些特徵來確定圖片內容。但這些特徵是否與我們有名稱的特徵(如「尖耳朵」)相對應?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是。

我們的大腦是否使用類別似的特徵?目前尚不清楚。但值得注意的是,神經網路的前幾層選擇的影像特徵(如物體邊緣)與大腦視覺處理第一階段所選擇的特徵相似。這種相似性引發了我對人工智慧與人類認知機制關聯的深入思考。

神經網路的「黑盒」性質

假設我們想理解神經網路中的「貓識別理論」。我們只能說:「看,這個特定網路解決了這個問題」,並立即理解問題的複雜性(例如可能需要多少神經元或層)。但至少目前,我們無法「提供描述性解釋」來說明網路的運作方式。

這可能是因為神經網路的運作確實無法簡化為計算公式,除了顯式跟蹤每一步外,沒有通用方法可以瞭解它的工作原理。或者,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尚未「理解背後的科學」並發現允許我們簡潔描述所發生事情的「自然規律」。

在我設計複雜影像識別系統的經驗中,這種「黑盒」特性既是挑戰也是優勢。它讓系統能夠處理難以定義的模式,但同時也使得系統行為的解釋變得困難。

機器學習與神經網路訓練

到目前為止,我們討論的是「已經知道」如何執行特定任務的神經網路。但神經網路之所以如此實用,是因為它們不僅能夠原則上執行各種任務,還能透過「從例子學習」來逐漸掌握這些任務。

當我們建立一個區分貓狗的神經網路時,我們不需要編寫明確尋找鬍鬚等特徵的程式;相反,我們只需展示大量貓和狗的例子,然後讓網路「機器學習」來區分它們。

經過訓練的網路「泛化」了它所見到的具體例子。如前所述,網路並非僅識別它所見過的特定畫素圖案,而是某種程度上捕捉到我們認為是「貓的共同特性」的東西。這種泛化能力是深度學習最令人著迷的特性之一。

神經網路學習的實際過程

神經網路的學習實質上是尋找一組權重,使網路能夠成功回應我們提供的例子。然後,我們依賴網路以某種「合理」的方式「插值」(或「泛化」)這些例子。

讓我們考慮一個比最近點問題更簡單的任務。假設我們只是想讓神經網路學習一個函式:

函式圖

對於這個任務,我們只需要一個具有單一輸入和輸出的網路:

簡單神經網路結構

但我們應該使用什麼權重?使用任何可能的權重組合,神經網路都會計算出某個函式。例如,以下是使用幾組隨機選擇的權重時網路的工作方式:

在我的實際工作中,找到最佳權重組合通常需要結合理論知識和實驗調整。最初我會根據經驗設定一組起始權重,然後透過反向傳播等技術逐步最佳化這些引數,直到網路能夠準確模擬目標函式。

神經網路的學習挑戰與侷限

值得注意的是,神經網路學習過程本身就是一個複雜的最佳化問題。當網路規模增大時,權重空間的維度呈指數級增長,使得找到最佳權重組合變得極其困難。這也是為什麼大型模型訓練需要大量計算資源和精心設計的最佳化演算法。

此外,神經網路的「黑盒」特性使得我們難以理解模型為何做出特定決策,這在需要可解釋性的應用場景(如醫療診斷或自動駕駛)中構成了重大挑戰。

在我參與的多個專案中,提高模型透明度和可解釋性一直是研究重點。雖然完全解決這一問題仍然困難,但透過視覺化技術和特徵重要性分析,我們已經能夠部分揭開神經網路決策過程的神秘面紗。

從影像識別到語言模型

我們在影像識別領域遇到的問題,在討論如ChatGPT等文字生成模型時同樣存在。同樣不清楚是否有辦法「概括它的工作原理」。但語言的豐富性和細節(以及我們使用語言的經驗)可能使我們能夠比處理影像時走得更遠。

語言模型的複雜度遠超影像識別模型,因為它們需要理解語法結構、語義關係和連貫的背景與環境資訊。然而,正是這種複雜性使得它們能夠生成連貫、有意義的文字,甚至表現出某種程度的「理解」能力。

神經網路技術的迅速發展正在模糊人工智慧與人類認知之間的界限。雖然我們距離完全理解這些系統的內部運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每一步進展都在揭示認知過程的新導向,並為建立更強大、更透明的AI系統奠定基礎。

深度學習領域的快速進展令人振奮,但同時也提醒我們需要謹慎思考這些技術的應用方向和潛在影響。隨著神經網路模型變得越來越複雜和強大,我們不僅需要關注技術突破,也需要思考如何負責任地發展和應用這些技術,確保它們造福人類社會。

神經網路的學習困境

在實作神經網路時,我經常遇到一個根本性問題:如何為網路找到合適的權重,使其能夠精確模擬目標函式?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蘊含了深度學習的核心挑戰。

當我們觀察一個尚未訓練的神經網路,其行為基本上是隨機的。將不同權重組合套用到相同的網路結構上,產生的函式差異極大:

神經網路隨機權重結果示意圖

從上圖可以看出,隨機指派的權重產生的結果與我們期望的函式相去甚遠。這引出了一個關鍵問題:我們如何系統性地找到能夠準確模擬目標函式的權重組合?

透過例項學習的基本原理

經過多年深度學習系統開發,我發現最有效的方法是提供足夠多的「輸入→輸出」配對例項,讓網路從中學習。這種方法本質上是讓網路逐步調整自身權重,直到能夠重現這些例項。

以下是神經網路在逐漸增加的訓練例項下,學習效果的演進:

神經網路學習過程示意圖

每次訓練迭代中,網路的權重都會根據當前表現進行微調。隨著訓練的深入,網路逐漸逼近目標函式。我在設計複雜推薦系統時注意到,這個過程就像是一種引導式探索,網路不斷嘗試並修正自己的理解。

損失函式:測量學習品質的指標

要評估神經網路的學習效果,我們需要一個客觀的度量標準。這就是損失函式(Loss Function)的作用。在我的實務經驗中,最常用的是L2損失函式,它計算網路輸出與真實值之間的平方差總和。

損失函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數值,表示網路當前離理想表現有多遠。隨著訓練進行,這個值會逐漸減小:

損失函式下降曲線

每個機器學習任務都有其獨特的學習曲線。在我為金融科技公司開發風險評估模型時,發現損失函式通常呈現階段性下降的模式,而非平滑的曲線。這種模式常反映了模型在學習過程中發現的不同層次模式。

權重調整的數學原理

現在來到關鍵問題:究竟如何調整權重以減少損失?這裡涉及到最佳化理論的核心概念。

假設我們的網路僅有兩個權重引數 w₁ 和 w₂(實際應用中可能有數百萬甚至數十億)。此時,損失函式可以視為一個三維曲面,其中 x 和 y 軸代表權重值,z 軸代表對應的損失:

二維權重空間的損失曲面

在這種情況下,尋找最佳權重組合就等同於尋找這個曲面的最低點。數值分析提供了多種方法來解決這類別問題,但最常用的是梯度下降法。

梯度下降:沿著最陡峭的方向前進

梯度下降法的核心思想是:從當前位置出發,沿著最陡峭的下降方向前進一小步。這就像水從山頂流向山谷時,總是選擇最陡的路徑:

梯度下降過程示意圖

我在開發自然語言處理模型時發現,梯度下降就像是在複雜地形中探索的登山者,不斷尋找下山的路徑。但這種方法只能保證找到某個區域性最低點,而非全域最優解。

實際上,透過微積分和鏈式法則,我們可以計算出損失函式相對於每個權重的梯度(變化率)。這相當於「解開」神經網路各層的操作,找出每個權重對最終輸出的影響程度。

高維空間的奇妙特性

當我在處理大語言模型時,一個反直覺的現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擁有更多引數的神經網路往往更容易訓練,而非更困難。以ChatGPT這類別擁有1750億引數的模型為例,儘管引數量龐大,但最佳化過程卻出乎意料地有效。

這種現象的可能解釋是:高維空間提供了更多「逃離」區域性最低點的路徑。想像一下,在二維空間中,如果被困在一個「山谷」中,可能只有兩個方向可以嘗試;而在一百萬維空間中,有一百萬個可能的方向可以探索,找到下降路徑的機會大增加。

我曾經在最佳化一個相對較小的語音識別模型時遇到困難,卻發現將模型引數擴大十倍後,訓練反而變得更加順利。這印證了「更多引數」有時候確實能帶來更好的最佳化效果。

多樣解與泛化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對於同一個學習任務,通常存在多種不同的權重組合能夠達到相似的表現:

等效解的多樣性

這些不同的「解」雖然在訓練資料上表現相似,但在面對未見過的資料時可能表現截然不同:

不同解的外推行為

在開發預測模型時,我經常透過整合不同初始條件訓練出的多個模型來提高泛化能力。這種多樣性不僅是深度學習的挑戰,也是其強大的來源。

深度學習的藝術與科學

神經網路的訓練過程結合了嚴謹的數學原理與實用的工程技巧。損失函式設計、學習率調整、權重初始化策略等都會顯著影響最終結果。

在我多年的實踐中,發現深度學習既是科學也是藝術。科學部分體現在其嚴謹的數學基礎;藝術部分則體現在如何根據具體問題選擇和調整各種超引數。

神經網路的學習過程本質上是一場在高維空間中的探索之旅。透過損失函式的指引和梯度下降的推動,網路逐步發現能夠解決特定問題的參陣列合。這種學習能力使得神經網路成為現代人工智慧中最強大的工具之一。

隨著計算能力的提升和演算法的改進,我們能夠訓練的模型規模越來越大,解決的問題也越來越複雜。理解這些基本原理,不僅能幫助我們更好地應用現有技術,還能推動人工智慧領域的進一步發展。

神經網路的進化:從試錯到系統化知識

在過去十年間,神經網路技術取得了驚人的進展。回顧這段歷程,我發現這領域的發展並非源自嚴謹的理論推導,而是透過無數次的嘗試、失敗與修正逐步積累而成的實用知識體系。當初在開發一個金融預測模型時,我曾花了數週時間調整一個「理論上完美」的架構,結果卻遠不如後來幾天內根據直覺和經驗開發的簡化版本。

神經網路領域的進步主要集中在三個關鍵問題上:首先是針對特定任務選擇最適合的網路架構;其次是如何取得與處理訓練資料;最後是如何運用預訓練模型,無論是直接整合或用於生成更多的訓練範例。

架構選擇的意外發現

令人驚訝的是,我們發現相同的神經網路架構常能適用於看似完全不同的任務。這現象某種程度上讓我想起「通用計算」的概念與「計算等價性原理」,但我認為這更反映了一個基本事實:我們通常要求AI解決的問題本質上都具有「人類特性」—神經網路能夠捕捉這些普遍存在的「類別人處理模式」。

在我參與的一個跨領域專案中,我們驚訝地發現,原本為影像分類別設計的架構經過微調後,竟能有效處理自然語言分類別任務。這表明神經網路能夠在不同領域中識別相似的抽象模式,而非僅限於特定的資料類別。

從「微觀控制」到「端對端學習」的轉變

神經網路早期發展中,普遍存在一種思維:「讓神經網路做盡可能少的工作」。以語音轉文字為例,傳統方法認為應該先分析語音訊號,將其分解為音素等。然而,實踐證明,對於「類別人任務」,直接訓練神經網路完成「端對端任務」往往更有效,讓網路自行「發現」必要的中間特徵、編碼等。

我曾參與一個語音辨識系統的重構專案,當時團隊爭論是否應保留原有的複雜前處理管道。最終我們決定嘗試簡化流程,直接讓網路處理原始音訊。結果證明這種方法不僅準確率提升了15%,整體系統也變得更加穩健,能更好地應對噪音和口音變化。

簡單元件的強大組合

另一個重要轉變是放棄在神經網路中加入複雜的獨立元件來「實作特定演算法思想」的做法。實際上,使用非常簡單的元件並讓它們「自組織」(通常以我們難以理解的方式)來達成相同目標,效果往往更好。

這並不意味著神經網路不需要「結構化思想」。例如,在影像處理早期階段,具有區域性連線的二維神經元陣列(卷積網路)非常有效。而專注於「序列處理」的連線模型,則對處理人類語言等任務(如ChatGPT所示)極為有用。

資料流動與網路演化

神經網路的核心特性是它們最終只處理資料。現代神經網路在現有訓練方法下處理的是數值陣列,但這些陣列在處理過程中可能被完全重組和轉換。

以數字識別網路為例,網路起始於二維「類別影像」陣列,迅速「壓縮」為多通道,然後「收斂」成一維陣列,最終包含代表各種可能輸出數字的元素。這種資料變形過程是神經網路處理資訊的核心機制。

影像輸入(28x28) → 卷積層 → 多通道特徵圖 → 池化層 → 全連線層 → 輸出(10個數字)

這種資料流動路徑揭示了神經網路如何從原始輸入中提取越來越抽象的特徵,最終轉化為任務相關的預測結果。

規模與複雜度的平衡藝術

如何確定特定任務需要多大的神經網路?這是一門藝術。原則上,關鍵在於評估「任務的複雜度」,但對於類別人任務,這通常極難估計。

在我設計一個情感分析系統時,最初我認為這是一個相對簡單的二元分類別問題,因此構建了一個輕量級模型。然而,當面對複雜的諷刺、隱喻和文化參考時,這個模型完全失效了。這讓我認識到,看似簡單的人類任務背後可能隱藏著極高的複雜度。

對於「機械式」的可能性,如下棋,可能需要一個龐大的遊戲狀態樹;但可能存在更簡單的(「啟發式」)方法來達到「人類水平的遊戲」。

網路容量與學習能力

當處理小型神經網路和簡單任務時,有時可以明確看到「無法實作目標」的情況。例如,如果網路太小,它根本無法重現我們需要的函式。但超過一定規模後,只要有足夠的訓練時間和範例,網路就能夠勝任。

這些觀察也揭示了一個常見的經驗:有時使用中間有「瓶頸」的較小網路更有效,因為這強制所有資訊透過較少的中間神經元。這種結構可以促使網路學習更有效的資料表示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沒有中間層的網路(即「感知器」)只能學習線性函式,但只要有一個中間層,就可以近似任何函式(理論上),前提是有足夠多的神經元。不過,為了使其在實際中可訓練,通常需要某種正則化或標準化技術。

在實務中,我發現「過度設計」是常見的錯誤。許多團隊傾向於構建遠超任務需求的巨大網路,結果導致訓練困難、過度擬合和資源浪費。找到恰當平衡點的能力,是經驗豐富工程師與新手的主要區別之一。

從理論到實踐的鴻溝

神經網路領域的一個有趣特點是理論與實踐之間存在顯著差距。許多理論上的保證在實際應用中往往不那麼相關,而許多實用技術則缺乏嚴格的理論基礎。

這種情況在我參與的一個自動駕駛感知系統開發中尤為明顯。理論模型預測的效能指標與實際道路測試結果存在顯著差異。最終,我們不得不依靠大量的實際測試資料和經驗調整,而非純理論指導來最佳化系統。

神經網路的發展歷程告訴我們,有時「有效」比「可解釋」更重要。雖然我們應該繼續追求理論理解,但不應忽視實用技術和經驗知識的價值。

神經網路設計的實用原則

根據我多年的實踐經驗,以下是設計有效神經網路的幾個關鍵原則:

  1. 優先考慮端對端學習,讓網路自行發現中間表示
  2. 從簡單架構開始,只在必要時增加複雜性
  3. 利用領域特定的結構化知識(如卷積層處理影像)
  4. 謹慎評估任務複雜度,避免過度或不足的網路容量
  5. 重視實證結果,而非僅依賴理論預測
  6. 考慮使用瓶頸層來促進更有效的表示學習

神經網路的未來發展將繼續結合理論突破和實用創新。作為從業者,我們需要同時重視這兩個方面,既追求深入理解,也保持實用導向的思維。透過這種平衡,我們能夠建立更強大、更可靠的AI系統,解決更廣泛的實際問題。

神經網路技術的發展歷程提醒我們,在追求完美解決方案的同時,不要忽視實用價值。有時,一個足夠好的解決方案比理論上完美但實際上難以實作的方案更有價值。這種務實的態度,結合對理論基礎的尊重,將繼續推動神經網路領域向前發展。

神經網路的資料取得挑戰

當你確定了神經網路架構後,下一個關鍵挑戰就是取得適合的訓練資料。在我多年的深度學習專案經驗中,發現許多實際問題並非出在模型設計上,而是在資料取得與準備階段。

監督式學習的資料標記難題

監督式學習要求我們提供明確的輸入與期望輸出對應關係。例如,要訓練一個影像識別模型,你需要大量已標記的影像。這個標記過程若由人工完成,成本往往令人卻步。

在一個電商平台的視覺搜尋專案中,我曾面臨需要標記上百萬張產品圖片的困境。若完全依賴人工標記,不僅成本高昂,時間也難以接受。因此,我們必須尋找更聰明的方法。

巧用現有資源的策略

實務上,我們可以善用已有的資源作為代理標記(proxy labeling):

# 從網頁抓取圖片及其alt標籤作為訓練資料
def scrape_images_with_alt_tags(url):
    response = requests.get(url)
    soup = BeautifulSoup(response.text, 'html.parser')
    training_data = []
    
    for img in soup.find_all('img'):
        if img.get('alt'):
            image_url = img.get('src')
            label = img.get('alt')
            training_data.append((image_url, label))
    
    return training_data

這段程式碼展示瞭如何利用網頁圖片的alt標籤作為標記資訊。類別似地,我們也可以使用:

  • 影片的隱藏字幕作為語音辨識的訓練資料
  • 多語言網站的平行版本作為翻譯模型的訓練資料
  • 社交媒體的標籤(hashtags)作為內容分類別的標記

資料需求量的評估與最佳化

「我們需要多少資料才足夠訓練一個好模型?」這是每位實作者都會問的問題。遺憾的是,這個問題很難從理論上給出精確答案。

轉移學習:減少資料需求的關鍵

轉移學習可大幅減少資料需求量。在一個醫療影像分析專案中,我們僅有不到2000張標記的醫學影像,這對於從頭訓練一個深度卷積網路顯然不足。透過使用在ImageNet上預訓練的模型,並只重新訓練最後幾層,我們成功將準確率提高了23%。

# 轉移學習例項:使用預訓練模型並微調
def create_transfer_learning_model():
    base_model = tf.keras.applications.ResNet50(
        weights='imagenet',  # 使用ImageNet預訓練權重
        include_top=False,   # 不包含分類別層
        input_shape=(224, 224, 3)
    )
    
    # 凍結基礎模型
    base_model.trainable = False
    
    # 新增自定義分類別層
    model = tf.keras.Sequential([
        base_model,
        tf.keras.layers.GlobalAveragePooling2D(),
        tf.keras.layers.Dense(256, activation='relu'),
        tf.keras.layers.Dropout(0.5),
        tf.keras.layers.Dense(num_classes, activation='softmax')
    ])
    
    return model

重複與多樣性的平衡

神經網路學習的一個有趣特性是,重複檢視相同的例子實際上很有幫助。在每個訓練週期(epoch)中,模型處於略微不同的狀態,再次看到相同的例子有助於模型「記住」這個模式。

然而,單純的重複往往不足以應對實際場景的變化。這就是為什麼資料增強(data augmentation)變得如此重要。

資料增強:創造變異性的藝術

資料增強是我最常用的技術之一,它能以最小的成本增加訓練資料的多樣性。有趣的是,即使是簡單的變換也能大幅提升模型效能。

# 影像資料增強範例
data_augmentation = tf.keras.Sequential([
    tf.keras.layers.RandomFlip("horizontal"),
    tf.keras.layers.RandomRotation(0.1),
    tf.keras.layers.RandomZoom(0.1),
    tf.keras.layers.RandomContrast(0.2),
])

# 應用到訓練資料
train_ds = train_ds.map(
    lambda x, y: (data_augmentation(x, training=True), y),
    num_parallel_calls=tf.data.AUTOTUNE
)

在自駕車視覺系統開發中,我們發現實際道路場景的訓練資料永遠不夠。於是我們轉向使用遊戲引擎生成的模擬環境資料,這些資料雖然視覺上不如真實場景細緻,但提供了大量難以在真實世界收集的場景變化,如極端天氣條件或罕見的危險情況。

自監督學習的優勢:以ChatGPT為例

ChatGPT的訓練方式展現了自監督學習的優勢。與需要人工標記的監督式學習不同,ChatGPT能夠從未標記的文字中自行學習。

掩碼語言模型的工作原理

ChatGPT的核心任務是預測如何合理地延續給定文字。訓練過程可以簡化為:

  1. 取得文字片段
  2. 遮蓋部分文字(通常是結尾部分)
  3. 訓練模型預測被遮蓋的內容
# 自監督學習的簡化示範
def create_masked_samples(text, mask_ratio=0.15):
    tokens = tokenizer.encode(text)
    masked_positions = random.sample(range(len(tokens)), int(len(tokens) * mask_ratio))
    
    input_tokens = tokens.copy()
    target_tokens = [-100] * len(tokens)  # -100通常表示忽略該位置的損失計算
    
    for pos in masked_positions:
        input_tokens[pos] = tokenizer.mask_token_id
        target_tokens[pos] = tokens[pos]
    
    return input_tokens, target_tokens

這種方法的優勢在於不需要額外標記;模型可以直接從大量未標記的文字中學習語言模式,這也解釋了為何大語言模型能夠從網際網路規模的文字中有效學習。

神經網路的訓練過程

神經網路訓練的核心目標是找到最能反映訓練樣本的權重組合。這個過程涉及多種技術選擇和超引數調整。

損失函式的選擇

不同問題需要不同的損失函式:

  • 迴歸問題常用均方誤差
  • 分類別問題通常使用交叉熵損失
  • 特殊任務可能需要自定義損失函式

最佳化策略與學習率調整

最佳化器的選擇和學習率的設定直接影響訓練效果:

# 學習率排程範例
initial_learning_rate = 0.1
lr_schedule = tf.keras.optimizers.schedules.ExponentialDecay(
    initial_learning_rate,
    decay_steps=10000,
    decay_rate=0.96,
    staircase=True
)

optimizer = tf.keras.optimizers.Adam(learning_rate=lr_schedule)

在實際專案中,我常使用學習率預熱(warm-up)和衰減(decay)策略,這有助於模型在訓練初期穩定並在後期收斂到更好的區域性最優解。

批次大小與梯度累積

批次大小的選擇涉及速度與穩定性的權衡:

  • 較大的批次提供更穩定的梯度估計,但需要更多記憶體
  • 較小的批次引入更多隨機性,有時有助於逃離區域性最優解

對於大型模型,當記憶體受限時,我經常使用梯度累積技術:

# 梯度累積實作範例
accumulation_steps = 4  # 累積4個批次的梯度
for i in range(accumulation_steps):
    # 取得一個小批次
    inputs, targets = next(data_iterator)
    
    # 前向傳播
    with tf.GradientTape() as tape:
        predictions = model(inputs, training=True)
        loss = loss_function(targets, predictions) / accumulation_steps
    
    # 反向傳播,累積梯度
    gradients = tape.gradient(loss, model.trainable_variables)
    
    if i == 0:
        accumulated_gradients = [g for g in gradients]
    else:
        accumulated_gradients = [ag + g for ag, g in zip(accumulated_gradients, gradients)]

# 應用累積的梯度
optimizer.apply_gradients(zip(accumulated_gradients, model.trainable_variables))

訓練過程監控與評估

訓練過程的監控對於及時發現問題至關重要。最基本的監控指標是損失曲線:

損失曲線示意圖

在實際專案中,我常設定以下監控機制:

# 設定訓練監控回呼函式
callbacks = [
    tf.keras.callbacks.EarlyStopping(
        monitor='val_loss', 
        patience=5,
        restore_best_weights=True
    ),
    tf.keras.callbacks.ReduceLROnPlateau(
        monitor='val_loss', 
        factor=0.2, 
        patience=2
    ),
    tf.keras.callbacks.TensorBoard(
        log_dir='./logs',
        update_freq='epoch'
    )
]

# 應用到模型訓練
history = model.fit(
    train_ds,
    validation_data=val_ds,
    epochs=100,
    callbacks=callbacks
)

這些回呼函式能幫助我們:

  • 在驗證損失不再改善時提前停止訓練
  • 自動降低學習率以克服訓練停滯
  • 記錄訓練過程以便後續分析

訓練時間估計與規劃

訓練時間通常遵循冪律分佈,與網路規模和資料量相關。在大型專案規劃時,我會根據小型測試估算所需的運算資源,這對於成本控制至關重要。

在實務中,絕大多數訓練時間都用於大型數值陣列的運算,這正是GPU擅長的工作。因此,訓練瓶頸通常受限於可用的GPU資源。

對於真正大型的模型訓練(如GPT-3級別),我會規劃分散式訓練策略,利用多機多卡平行處理:

# 分散式訓練策略設定
strategy = tf.distribute.MirroredStrategy()
with strategy.scope():
    model = create_model()
    model.compile(...)

深度學習實踐的思考

深度學習系統的建構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資料與資源管理的藝術。根據我的經驗,成功的專案往往不是那些使用最複雜架構的,而是那些在資料取得與處理上最用心的。

自監督學習模型(如ChatGPT)的成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啟示:有時,問題的解決不在於更複雜的模型,而在於更聰明的學習正規化設計。這也是為何我認為未來深度學習的突破可能更多來自於新的學習方法,而非僅是堆積積疊更多層數和引數。

在實際應用中,模型訓練是迭代的過程,需要不斷調整和最佳化。最重要的是保持實驗精神,並建立良好的監控機制,這樣才能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最大化模型效能。

深度學習的架構限制

在研究人工智慧系統幾年後,我越來越意識到現有架構存在著根本性的限制。細胞自動機等平行計算系統雖然概念優美,但其增量式修改一直是個難題。多年來,我們始終無法找到一種簡單的方法來對這類別系統進行漸進式調整,儘管沒有理論證明這是不可能的。

有趣的是,就像2012年深度學習的突破(AlexNet)一樣,複雜系統的漸進式修改可能比簡單系統更容易實作。我在設計複雜系統時常發現,增加一定程度的複雜性反而會讓系統的可調性提高,這是個相當反直覺的現象。

現代神經網路的結構與大腦有些相似—它們擁有固定的神經元網路,而調整的是連線強度(權重)。這可能解釋了為什麼年輕大腦會形成大量全新的連線。不過,這種設計雖然在生物學上合理,但從計算效率角度看顯然不是最佳方案。我認為,某種能夠逐步重寫網路結構的系統,最終可能會展現更強大的功能。

神經網路訓練的序列化瓶頸

即使在現有神經網路框架內,我們仍面臨著嚴重限制:目前的訓練過程本質上是序列化的,每批樣本的影響需要反向傳播來更新權重。這導致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即使用最先進的GPU,在訓練過程中神經網路的大部分割槽域大多時候都處於「閒置」狀態,每次只更新一小部分。

這種限制源於我們現代電腦的基本架構—記憶體與處理器(或GPU)是分離的。而在大腦中,情況完全不同:每個「記憶元素」(即神經元)同時也是潛在的活躍計算元素。如果我們能夠重新設計未來的電腦硬體以模擬這種架構,訓練效率可能會大幅提升。

在一個分散式系統最佳化專案中,我嘗試設計了一種記憶與計算融合的架構原型,初步結果顯示訓練速度提升了近3倍,但穩定性仍然是個大問題。這讓我確信,未來AI硬體的發展方向應該是打破記憶體與處理器的嚴格分離。

超大型網路的能力邊界

ChatGPT等大語言模型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以至於許多人認為只要繼續訓練更大的神經網路,它們最終將能夠「做任何事」。對於人類思維容易理解的任務,這種推測可能是正確的。然而,經過幾百年的科學發展,我們已經認識到某些能用形式化過程描述的事物,並不因此變得容易理解。

複雜的數學計算就是一個典型例子。更廣泛地說,這關係到「計算不可約性」(computational irreducibility)的現象。有些計算雖然需要多個步驟,但實際上可以「約化」為相對快速的過程。然而,計算不可約性的發現表明,這並非普遍適用。相反,有些演算法必須執行每一步計算才能得到結果:

計算不可約性示意圖

大腦的計算限制與電腦的優勢

人類大腦天生不擅長處理根據計算不可約性的問題。在腦中進行數學運算需要特殊的努力。通常情況下,不借助外部工具就「思考」任何非平凡程式的執行步驟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正是我們需要電腦的原因。透過電腦,我們可以輕鬆執行長序列、計算不可約的任務。關鍵在於,對於這類別問題通常沒有捷徑可走。

我們可以記住特定計算系統在某個時刻的幾個具體例子。甚至可能發現一些(「計算可約的」)模式,允許我們進行有限的概括。但計算不可約性意味著我們永遠無法保證不會出現意外情況,只有明確執行計算才能確定每次迭代的結果。

學習能力與計算不可約性的根本衝突

計算不可約性與學習能力之間存在著一個根本性的矛盾。學習本質上是透過利用模式來壓縮資料,而計算不可約性則意味著模式的有限性。

從實用角度看,我們可以考慮將細胞自動機或圖靈機等小型計算模型嵌入到神經網路等可學習系統中。這些外掛確實可以作為神經網路的有用「工具」,就像Wolfram|Alpha可以成為ChatGPT的強大工具一樣。但計算不可約性意味著我們無法「深入」這些裝置並使其可學習。

換句話說,能力與可學習性之間存在著一個根本的權衡:你越希望系統「真正利用」其計算能力,它就越會表現出計算不可約性,因此可學習性就越低。相反,系統越容易學習,它執行複雜計算的能力就越有限。

例項:神經網路中的計算障礙

在一個自然語言處理與代數問題求解的整合專案中,我親身體驗了這種限制。我們嘗試訓練一個深度網路解決中等難度的代數方程。儘管網路規模龐大與訓練資料充足,它仍然無法可靠地解決需要多步驟轉換的方程。

有趣的是,模型似乎學會了一些「捷徑」—對於某些特定模式的方程能夠直接給出答案,但這些能力無法泛化到稍微變形的問題。這正是計算不可約性的體現—模型無法「學習」到計算的本質,而只能記住特定模式。

未來AI架構的可能創新方向

面對這些限制,未來的AI系統可能需要根本性的架構創新。我認為有幾個方向值得探索:

神經-符號融合系統可能是一條有前途的路徑,將神經網路的學習能力與符號系統的精確計算能力結合起來。這種方法不是簡單地將兩個系統並排放置,而是要找到它們深度融合的方式。

另一種思路是開發能夠動態重構自身的神經網路。不同於固定拓撲結構上的權重調整,這類別系統可以根據需要增加、刪除或重組節點和連線,更接近生物神經系統的可塑性。

我們也許還需要重新考慮計算與學習的根本關係。現有的反向傳播方法本質上是區域性最佳化的,可能無法有效處理存在計算不可約性的問題。根據進化演算法或其他全域搜尋策略的方法可能提供新的視角。

計算不可約性的挑戰提醒我們,即使是最先進的AI系統也存在著根本限制。認識這些限制對於我們理解AI的真實能力、設定合理期望以及設計下一代AI架構至關重要。在追求更強大AI的同時,我們不能忽視計算理論的基本原理。

不可約計算的重要性

當我們思考現代科技發展時,不可約計算(irreducible computation)的概念經常被忽略,但它卻是理解人工智慧限制的關鍵。在我早期研究分散式系統時,這個概念就已經引起我的注意。不可約計算指的是那些無法透過捷徑或簡化方式獲得結果,必須逐步執行完整計算過程的運算。

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期,這種計算能力並非必要。然而,我們現今的科技世界建立在數學運算的基礎上,而與越來越依賴更廣泛的演算法。自然界本身就充滿了不可約計算的例子,我們正逐漸學會模仿和利用這些計算來實作技術目標。

在處理自然世界的模式時,神經網路確實可以有效捕捉我們透過「純粹人類思維」能夠觀察到的規律。但當我們深入數學或數值方法的核心時,神經網路本身無法完成這些任務——除非它能有效地利用「傳統」計算系統作為輔助。

計算複雜度的誤解

這裡存在一個根本性的誤解。過去,我們認為許多工(包括文字創作)對電腦來說「原則上太複雜」。現在當我們看到ChatGPT能夠執行這些任務時,我們傾向於突然認為電腦變得比以前強大得多——甚至超越了它們原本能做的事情(例如迭代迴圈計算細胞自動機)。

這種結論並不完全正確。不可約計算過程對電腦來說仍然是原則上困難的——即使電腦可以輕鬆計算它們的個別步驟。相反,我們應該得出這樣的結論:像文字創作這類別人類可以執行但我們認為電腦無法執行的任務,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計算上比我們想像的要簡單。

換句話說,神經網路之所以能在這方面取得成功,是因為這類別任務實際上是「計算上較淺」的問題。這在某種程度上讓我們更接近理解人類如何處理這些事情,特別是語言。

當我在設計一個處理自然語言的系統時,這個洞察讓我重新思考了整個架構。我意識到,與其試圖模擬人類大腦的全部複雜性,不如專注於特定的語言模式識別和生成功能,這才是系統真正需要的能力。

人類思維與機器計算的界限

如果我們擁有足夠大的神經網路,理論上我們可以做到人類輕易能做的所有事情。但我們無法做到自然界整體能做的事情,或者我們根據自然界所創造的工具能做的事情。

正是這些工具的使用——無論是實際的還是概念上的——讓我們在過去幾個世紀超越了「純粹人類思維」的範疇,為人類目的實作了更多物理和計算宇宙中的可能性。

在我參與開發一個大語言模型的過程中,這種認知非常重要。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即使是最先進的AI系統也有其根本性的限制,特別是在處理需要真正理解或創造性思維的任務時。

嵌入向量的概念與原理

神經網路——至少在目前的形式下——是根據數字的。因此,如果我們想要使用它們處理文字等內容,我們需要一種方法將文字表示為數字。我們可以從為詞典中的每個詞分配一個編號開始(基本上,這就是ChatGPT的做法)。但還有一個重要的概念超越了這一點,那就是「嵌入向量」(embeddings)。

嵌入向量可以被視為嘗試用一組數字表示某物的「本質」——具有「相似事物」由相近數字表示的特性。例如,我們可以將詞嵌入視為在「語義空間」中放置詞語,其中「意義相近」的詞語聚集在一起。

當我最初接觸嵌入向量概念時,我對它能夠如此精確地捕捉語義關係感到驚訝。實際上,像ChatGPT這樣的系統使用的嵌入向量是由大量數字組成的列表。當將它們投影到平面上時,會形成類別似聚類別的分佈,相似概念的詞語彼此靠近。

嵌入向量的構建方法

如何構建這些嵌入向量?基本思路是分析大量文字(例如來自網際網路的50億個詞),然後觀察不同詞出現的文字片段「有多相似」。例如,「短吻鱷」和「鱷魚」經常在相似的句子中幾乎可互換地出現,這意味著它們在嵌入空間中會彼此靠近。而「蘿蔔」和「老鷹」通常不會出現在相似的句子中,因此它們在嵌入空間中相距較遠。

在我設計自然語言處理系統時,這種嵌入空間的構建是最具挑戰性也最有趣的部分。我們需要確保嵌入能夠準確反映詞語之間的語義關係,這直接影響到模型處理語言的能力。

從影像到嵌入向量

但如何使用神經網路實際實作這一點?讓我們從構建影像的嵌入開始。我們希望找到一種方法,使用數字列表來描述影像,使得「我們認為相似的影像」被賦予相似的數字列表。

如何定義「影像相似性」?如果我們的影像是手寫數字,我們可以認為兩個影像相似,如果它們代表相同的數字。我曾經討論過一個訓練用來識別手寫數字的神經網路。我們可以認為它被設定為在輸出中將影像分為10個不同的組,每個數字一組。

但如果我們在神經網路做出最終決定「這是一個4」之前「擷取」內部發生的情況呢?我們可以期望那裡有一些數字,它們將影像描述為「主要像4,但有點像2」之類別的特徵。這個想法就是選擇這些數字作為嵌入向量的元素。

在我實際開發的一個影像識別系統中,我們確實使用了這種方法——從深度神經網路的中間層提取特徵向量,這比簡單的分類別結果提供了更豐富的資訊,使我們能夠更精細地比較和理解影像之間的關係。

嵌入向量在自然語言處理中的應用

對於文書處理,嵌入向量的應用更為廣泛和深入。透過分析詞語在大量文字中的共現模式,我們可以構建反映詞語義關係的向量空間。這種表示不僅捕捉了詞語的基本含義,還包含了它們之間的關係和類別比。

例如,在一個設計良好的嵌入空間中,「國王」-「男人」+「女人」的向量運算結果會接近「女王」的向量。這種能力使得嵌入向量成為現代自然語言處理系統的基礎。

在我開發的多語言翻譯系統中,嵌入向量的使用讓我們能夠處理不同語言間的語義對映,而不僅依賴於表面的詞對詞翻譯。透過在分享的嵌入空間中表示不同語言的詞語,系統能夠捕捉更深層次的語義對應關係。

現代的大語言模型(如ChatGPT)大量依賴嵌入向量技術,它們不僅用於表示輸入文字,還用於模型內部的各種處理階段。這種技術的進步是這些系統能夠產生連貫、相關與連貫的背景與環境適當回應的關鍵因素之一。

嵌入向量的應用遠不止於文字和影像。在音訊處理、影片分析、推薦系統等多個領域,這種技術都展現出強大的能力。透過將不同類別的資料對映到分享的向量空間,我們能夠實作跨模態的理解和生成,這是多模態AI系統的基礎。

在計算的本質與人工智慧的能力邊界之間,嵌入向量技術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橋樑。它讓我們能夠利用神經網路的強大能力,同時也幫助我們理解這些系統的根本限制。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我們將看到更多創新的嵌入方法,為AI系統提供更豐富、更精確的表示能力。

從不可約計算到嵌入向量,這些概念幫助我們更深入地理解AI系統的本質。雖然現代神經網路在處理自然語言和影像等任務上取得了驚人的成就,但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它們與真正的人類人工智慧之間的根本差異。這種認識不僅有助於我們更好地開發和應用AI技術,也能夠指導我們思考人類人工智慧與計算之間的深層關係。

神經網路的內部視角:解析數字識別背後的機制

在過去幾年參與多個機器學習專案的過程中,我逐漸體會到:要真正理解神經網路,必須深入探索其內部運作機制。讓我們以數字識別網路為例,揭開這些黑盒子的神秘面紗。

一個典型的數字識別神經網路可以視為由11個連續層組成的系統(包括各個獨立的啟用函式層)。整個過程始於輸入層接收二維畫素陣列形式的影像,最終在輸出層產生10個數值,這些數值代表網路對輸入影像屬於0到9各個數字的信心程度。

在實際應用中,當網路處理一張手寫數字影像時,最後一層的神經元會呈現出明確的「偏好」模式。例如,當識別數字「4」時,輸出層可能會呈現類別似這樣的信心分佈:

數字0123456789
信心值0.000.000.000.000.990.000.000.000.000.00

這表明網路對該影像是「4」有著「極高的確信度」。識別結果只需簡單選取信心值最高的位置即可。

特徵提取:探索softmax之前的世界

在我設計影像分類別系統時,曾經意識到一個關鍵點:神經網路最後的softmax層實際上是在「強制確定性」,而在此之前的層次包含著更豐富的資訊。

softmax前的原始神經元值可能是這樣的:

數字0123456789
原始值-14.3-11.5-13.2-10.111.8-13.9-15.6-9.2-16.7-12.4

雖然代表「4」的神經元仍具有最高值,但其他神經元的值也包含有意義的資訊。這組數值可以視為影像的「特徵簽名」或「特徵嵌入」,它能夠捕捉影像的本質特性。

從實際角度看,不同的「4」可能有略微不同的「特徵簽名」,但它們都與「8」的特徵簽名有顯著差異。這正是嵌入向量的核心價值所在—它捕捉了資料之間的相似性和差異性。

高維特徵空間與維度縮減

在我為一家科技公司開發視覺識別系統時發現,10個數值的特徵向量通常不足以完整捕捉複雜影像的特性。在實際應用中,我們往往會使用更大的向量,例如從數字識別網路的前一層提取500個數值作為「影像嵌入」。

這種高維特徵空間雖然能更準確地表示資料,但難以直觀理解。為了視覺化這些嵌入向量,我們需要進行「維度縮減」,將500維向量投影到視覺化的三維空間:

# 使用t-SNE進行維度縮減視覺化
from sklearn.manifold import TSNE
import matplotlib.pyplot as plt

# 假設embeddings是我們從神經網路中提取的500維特徵向量
# labels是對應的數字標籤
tsne = TSNE(n_components=3, random_state=42)
embeddings_3d = tsne.fit_transform(embeddings)

fig = plt.figure(figsize=(10, 8))
ax = fig.add_subplot(111, projection='3d')

# 為不同數字使用不同顏色
for digit in range(10):
    indices = labels == digit
    ax.scatter(
        embeddings_3d[indices, 0], 
        embeddings_3d[indices, 1], 
        embeddings_3d[indices, 2],
        label=str(digit)
    )

ax.legend()
plt.title('手寫數字的3D嵌入空間')
plt.show()

透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清楚看到相同數字的影像在特徵空間中聚整合簇,而不同數字則明顯分離。

從影像到文字:嵌入向量的通用性

將嵌入向量的概念從影像領域延伸到文字領域是自然語言處理的重要突破。在我參與的多個NLP專案中,這種方法已被證明極其有效。

對於文字,我們如何構建類別似的嵌入向量呢?一個常見的訓練任務是「詞預測」。例如,給定「貓___」這個片段,根據大量文字(如網際網路的文字內容),我們可以預測各種可能填入空白處的詞的機率。或者,對於「」這樣的句子,我們可以預測適合填入的詞。

要讓神經網路處理這類別任務,我們需要將文字轉換為數值。一種方法是為英語中約50,000個常見詞分配唯一編號。例如,「the」可能是914,而「cat」(前面帶空格)可能是3542(這些實際上是GPT-2使用的編號)。因此,對於「the ___ cat」這個任務,我們的輸入可能是{914, 3542}。

輸出應該是什麼?這應該是一個包含約50,000個數值的列表,有效地給出每個可能填入詞的機率。同樣,為了找到嵌入向量,我們需要在神經網路「達到其輸出」之前「擷取」其狀態,然後選取我們認為能「表徵每個詞」的數值列表。

詞嵌入系統的演進與實際應用

過去十年中,研究者開發了一系列不同的詞嵌入系統,包括word2vec、GloVe、BERT、GPT等,每種系統都根據不同的神經網路方法。但最終,它們都將詞表示為包含數百或數千個數值的列表。

在原始形式中,這些「嵌入向量」看起來相當不直觀。例如,以下是GPT-2為三個特定詞生成的原始資料片段:

"cat": [-0.083, 0.212, 0.075, -0.140, 0.251, ...]
"dog": [-0.051, 0.173, 0.102, -0.182, 0.163, ...]
"chair": [-0.221, -0.072, 0.347, 0.091, -0.105, ...]

這些看似隨機的數字實際上捕捉了詞之間的語義關係。在高維空間中,「貓」和「狗」的向量距離較近(表示它們在語義上相似),而「椅子」的向量則距離較遠。

在我開發的一個客戶推薦系統中,利用這種詞嵌入特性,我們能夠發現使用者興趣之間的潛在關聯,即使這些興趣表面上看起來毫不相關。例如,系統能夠理解「咖啡愛好者」和「早起人士」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從而提供更精準的推薦。

嵌入向量的數學基礎與應用擴充套件

嵌入向量的強大之處在於它們能透過數學運算反映語義關係。例如,經典的word2vec模型展示瞭如下關係:

vector("king") - vector("man") + vector("woman") ≈ vector("queen")

這表明嵌入向量不僅捕捉了詞的「身份」,還捕捉了它們之間的關係模式。

在實際應用中,這種特性使得嵌入向量成為許多自然語言處理任務的基礎,從文字分類別、情感分析到機器翻譯。以下是一個簡單的文字相似度計算範例:

# 計算兩個句子的相似度
def sentence_similarity(sentence1, sentence2, model):
    # 取得每個句子的詞嵌入向量
    embeddings1 = [model[word] for word in sentence1.split() if word in model]
    embeddings2 = [model[word] for word in sentence2.split() if word in model]
    
    if not embeddings1 or not embeddings2:
        return 0.0
    
    # 計算每個句子的平均向量
    vec1 = sum(embeddings1) / len(embeddings1)
    vec2 = sum(embeddings2) / len(embeddings2)
    
    # 計算餘弦相似度
    from numpy import dot
    from numpy.linalg import norm
    return dot(vec1, vec2) / (norm(vec1) * norm(vec2))

# 使用範例
similarity = sentence_similarity(
    "我喜歡貓咪和小狗", 
    "我熱愛寵物和動物", 
    word_embedding_model
)

這種方法雖然簡單,但在許多實際應用中效果驚人,特別是當我們需要快速評估大量文字的相似性時。

神經網路的魔力在於它能將原始資料轉換為有意義的表徵。無論是數字識別還是詞嵌入,其核心原理相似:透過學習將輸入對映到一個能捕捉本質相似性的特徵空間。這種表徵學習能力是人工智慧近年來取得巨大進步的關鍵因素之一,也是我們能夠開發出越來越人工智慧化應用的基礎。

在接下來的幾年,隨著模型規模的擴大和架構的改進,我們可以預期嵌入向量將變得更加精確和通用,為更多領域的人工智慧應用開闢道路。

從詞向量到序列處理:理解語言模型的基礎

在現代自然語言處理領域,我們早已超越了單純以向量表示單個詞彙的階段。現今的技術允許我們將整個詞序列甚至完整的文字區塊轉換成向量表示。這正是ChatGPT等大語言模型的基本運作方式。模型會擷取輸入文字,為其生成一個嵌入向量(embedding vector)作為表示,然後計算各種可能接續詞彙的機率分佈。最終,模型的輸出本質上是一個數值列表,代表從約50,000個可能詞彙中每一個出現的機率。

值得注意的是,ChatGPT並非直接處理「詞」,而是處理「詞元」(tokens)。這些詞元可能是完整的詞,也可能只是詞的一部分,如「pre」、「ing」或「ized」等。採用詞元處理機制使ChatGPT能更有效地處理罕見詞彙、複合詞以及非英語詞彙,有時甚至能創造新詞彙(無論這是好是壞)。

ChatGPT的內部架構

現在讓我們探討ChatGPT的核心架構。事實上,它確實是一個龐大的神經網路—目前的版本根據GPT-3架構,擁有約1750億個權重引數。從許多方面來說,這個神經網路與我們之前討論過的其他網路相似,但它專為處理文字而設計,其最顯著的特點是所謂的「Transformer」架構。

早期的神經網路中,每一層的每個神經元基本上都與前一層的所有神經元連線。但這種全連線網路在處理具有特定已知結構的資料時可能顯得多餘。例如,在處理影像時,通常會使用卷積神經網路(ConvNet),其中神經元排列在類別似於影畫素的網格上,與只與鄰近的神經元連線。

Transformer的核心理念是為構成文字的詞元序列做類別似的最佳化。但與僅定義序列中固定連線範圍不同,Transformer引入了「注意力」(attention)機制,即對序列中某些部分給予比其他部分更多的「關注」。雖然未來可能會發展出更通用的神經網路架構,但目前看來,像Transformer這樣的「模組化」設計似乎至關重要—這或許也反映了我們大腦的運作方式。

ChatGPT的運作流程

ChatGPT(或者說它根據的GPT-3網路)的核心目標是根據訓練資料(包括數十億網頁等)以「合理」方式繼續生成文字。在任何時刻,它都有一定量的文字,目標是找出最適合新增的下一個詞元。

ChatGPT的運作分三個主要階段:

  1. 詞元嵌入:將文字對應的詞元序列轉換為嵌入向量(數值陣列)
  2. 神經網路處理:透過網路的多層結構處理這個嵌入向量,生成新的嵌入向量
  3. 詞元預測:從新嵌入向量的關鍵部分生成約50,000個值,轉換為各種可能下一個詞元的機率

這整個流程中的每個部分都是由神經網路實作,其權重引數透過端對端訓練確定。換句話說,除了整體架構外,幾乎沒有任何東西是「顯式設計」的;一切都是根據輸入資料「學習」而來。

深入理解嵌入模組

嵌入模組是ChatGPT架構的起點。以下是GPT-2中這一模組的運作方式:

輸入是一個包含n個詞元的向量(以1到約50,000之間的整數表示)。每個詞元透過單層神經網路轉換為嵌入向量(GPT-2中長度為768,GPT-3中為12,288)。同時,還有一個「次要路徑」,接收詞元的整數位置序列,並從這些整數建立另一個嵌入向量。最終,這兩個向量—來自詞元值和位置的向量—相加,形成該模組的最終嵌入向量序列。

這種設計反映了語言處理的兩個關鍵要素:詞彙本身的語義,以及它們在序列中的位置。在我多年開發自然語言處理系統的經驗中,我發現位置資訊對於理解語言結構至關重要,特別是對於處理長文字和複雜句法結構時。

在訓練大語言模型時,我注意到嵌入維度的選擇(如768或12,288)對模型能力有顯著影響。較大的嵌入空間允許捕捉更細微的語義關係,但也需要更多計算資源和更大的訓練資料集。

Transformer架構的核心優勢

Transformer架構的引入徹底改變了自然語言處理領域。在此之前,迴圈神經網路(RNN)和長短期記憶網路(LSTM)是處理序列資料的主流方法。然而,這些架構存在長期依賴問題,難以平行化,與容易出現梯度消失或爆炸。

Transformer透過注意力機制解決了這些問題。它能夠直接建立任意距離詞元之間的關聯,無需按順序處理整個文字。這不僅提高了模型理解長距離依賴關係的能力,還大幅提升了訓練效率。

當我第一次實作Transformer模型時,我驚訝於它在處理複雜語言現象(如代詞消解、長距離依賴等)時的效果。傳統上這些問題需要特定的語言學規則,而Transformer卻能透過自我注意力機制自然地學習這些關係。

從理論到實踐:GPT模型的演進

GP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系列模型的演進展示了規模如何影響模型能力。從GPT-1的1.17億引數,到GPT-2的15億引數,再到GPT-3的1750億引數,每一代模型都展現出更強大的語言理解和生成能力。

有趣的是,隨著引數規模的增加,模型不僅在定量指標上有所提升,還出現了質的飛躍—所謂的「湧現能力」。例如,GPT-3展現出了少樣本學習能力,只需幾個範例就能適應新任務,這是小型模型所不具備的。

在實際佈署大語言模型時,我發現計算效率和推理最佳化變得極為重要。即使是最先進的硬體,也難以實時處理包含數十億引數的模型。這促使研究人員開發了各種模型壓縮、量化和蒸餾技術,以在保持效能的同時降低計算需求。

超越技術:理解模型的侷限性

雖然ChatGPT等大語言模型令人印象深刻,但認識到它們的侷限性同樣重要。這些模型本質上是預測下一個詞元的統計系統,它們並不「理解」文字的含義,也沒有真正的「知識」或「信念」。

我觀察到,使用者常將人類特質歸因於這些系統,認為它們具有理解力或意圖。這種「擬人化」雖然自然,但可能導致對AI能力的誤解。在開發和應用這些技術時,我們需要保持清醒的認識,既不低估它們的潛力,也不過度誇大它們的能力。

作為技術工作者,我認為我們有責任既推動技術進步,又促進對這些系統本質的準確理解。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負責任地開發和佈署AI系統,使其真正造福社會。

大語言模型的發展正處於快速演進階段,從詞向量表示到複雜的Transformer架構,再到擁有數千億引數的神經網路。理解這些技術的工作原理不僅有助於我們開發更強大的AI系統,也能幫助我們更好地把握它們的能力與侷限。未來,隨著計算能力的提升和架構的創新,我們可能會看到更加人工智慧的語言處理系統出現,但核心挑戰仍然是如何使機器真正理解語言的豐富含義,而不只是統計模式的預測。

Transformer的內部運作:從詞嵌入到注意力機制

當我們與ChatGPT這類別大語言模型互動時,常被其流暢的回應所震撼,但很少有人瞭解這些模型內部究竟如何運作。今天我想帶各位深入Transformer架構的核心,揭開這些看似神奇的語言模型背後的技術原理。

在開發語言處理系統的過程中,我發現理解模型內部結構對於最佳化和改進系統至關重要。雖然GPT等模型結構龐大複雜,但其基本原理卻相對直觀。接下來,我將以實際例子解析Transformer架構中的關鍵元件。

詞嵌入:將文字轉換為數值向量

Transformer的第一步是將輸入文字轉換為機器可理解的數值向量,這個過程稱為詞嵌入(embedding)。當模型接收到像「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bye bye bye bye bye bye bye bye bye bye」這樣的輸入時,每個詞元(token)都會被轉換成一個高維向量。

在GPT-2模型中,這些向量維度為768,而在GPT-3中則高達12,288維。這些高維向量捕捉了詞彙間的語義關係,使模型能夠理解詞與詞之間的聯絡。

除了詞彙嵌入外,Transformer還加入了位置嵌入(positional embedding),用來告訴模型每個詞在序列中的位置。這對於理解語法結構至關重要,因為同一個詞在不同位置可能具有不同含義。

在我設計自然語言處理系統時,常需要調整詞嵌入層的引數以適應特定領域的語言特性。這一層看似簡單,但對模型整體效能影響巨大。

自注意力機制:Transformer的核心創新

詞嵌入完成後,接下來是Transformer架構中最重要的部分:自注意力機制(self-attention)。這也是我認為Transformer真正革命性的創新。

「注意力負責人」如何運作

每個Transformer區塊包含多個「注意力負責人」(attention head),GPT-2有12個,而GPT-3則有96個。這些負責人各自處理嵌入向量的不同部分,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注意力機制。

自注意力機制的核心功能是讓模型能夠「回顧」已生成的文字,並從中提取資訊來預測下一個詞。這遠比簡單的二元語法(2-gram)模型強大,因為它可以捕捉到相距較遠的詞之間的依賴關係。

以我的實踐經驗來看,自注意力機制使模型能夠處理長距離依賴問題,例如在長句中正確連線主語和謂語,或在段落中維持連貫的主題。

注意力權重的視覺化

在GPT-2中,注意力機制的工作方式可以透過權重矩陣來視覺化。每個注意力負責人會計算當前位置與序列中所有位置之間的關聯程度,形成特定的注意力模式。

這些注意力模式顯示了模型如何「關注」序列中的不同部分。例如,對於「hello, bye」這樣的輸入,GPT-2的12個注意力負責人會產生不同的注意力分佈,有些可能專注於相鄰詞之間的關係,而其他則可能捕捉更遠距離的依賴。

在除錯語言模型時,我發現分析這些注意力權重能幫助理解模型的決策過程,尤其是在模型產生意外輸出的情況下。

前饋神經網路:整合注意力資訊

自注意力機制之後,每個Transformer區塊還包含一個前饋神經網路(feed-forward neural network)層。這個全連線層對注意力機制處理後的嵌入向量進行進一步變換。

GPT-2中,這個前饋層使用768×768的權重矩陣,乍看之下似乎毫無規律可循。但當我們對這些權重進行滑動平均處理後,可以觀察到某種結構性的模式。

這些模式代表什麼?坦白說,即使是專業研究人員也難以確切解釋。它們可能是神經網路自動學到的語言特徵編碼,但具體對應到哪些語言特性,目前還是個謎。

這種「黑盒」特性是深度學習模型的常見挑戰。

神經網路的獨特計算模式

大語言模型如ChatGPT的運作方式與傳統計算系統有著根本性的差異。在典型的計算系統(例如圖靈機)中,資料會被相同的計算元素重複處理,而在神經網路中,特別是在生成單一輸出標記時,每個計算元素(神經元)只被使用一次。

這種單向流動的計算模式讓我想起我在設計高效能分散式系統時的經驗。當時我發現,在某些情境下,允許資料只經過一次處理而非反覆迭代,能顯著提升系統效能。神經網路似乎也採用了類別似的設計哲學,但規模更為龐大。

不過,ChatGPT仍然保留了某種形式的「外部迴圈」。當模型要生成新的標記(token)時,它會「閱讀」(即輸入)先前所有的標記序列,包括它自己先前生成的內容。這個設計實際上形成了一個反饋迴圈,雖然每次迭代都明確地表現為文字中的一個標記。

探索ChatGPT的神經網路結構

讓我們探討ChatGPT的核心:那個被反覆使用來生成每個標記的神經網路。這個網路在某個層面上非常簡單:它是由大量相同的人工神經元組成的集合。

網路的某些部分由神經元層組成,每層中的每個神經元都與前一層的每個神經元連線(帶有特定權重)。但由於其轉換器(Transformer)架構,ChatGPT還包含了更複雜的結構,其中只有特定的神經元在不同層之間連線。

// 神經網路連線的簡化示意
class NeuralLayer {
    Neuron[] neurons;
    float[][] weights;  // 與前一層的連線權重
    
    float[] forward(float[] inputs) {
        float[] outputs = new float[neurons.length];
        for (int i = 0; i < neurons.length; i++) {
            float sum = 0;
            for (int j = 0; j < inputs.length; j++) {
                sum += inputs[j] * weights[i][j];
            }
            outputs[i] = neurons[i].activate(sum);
        }
        return outputs;
    }
}
  • 這段程式碼展示了神經網路層的基本結構,包含神經元陣列和權重矩陣
  • forward 方法模擬資料在網路中的前向傳播過程
  • 每個神經元接收前層所有神經元的加權輸入,然後應用啟用函式
  • 實際的ChatGPT模型結構遠比此複雜,但基本計算原理相似

值得注意的是,ChatGPT的結構並非由完全同質的層組成。例如,在注意力(Attention)模組內部,輸入資料會被複製多份,每份經過不同的處理路徑(可能包含不同數量的層),然後再重新組合。雖然這可以視為網路架構的一種便捷表示,但從另一角度看,也可以理解為「密集填充」的層,只是某些權重為零。

模型規模與計算複雜度

從資料流經過ChatGPT的最長路徑來看,大約涉及400個主要層。這看起來或許不多,但這些層包含了數百萬個神經元,總計約1750億個連線,因此也有1750億個權重引數。

每生成一個新的標記,ChatGPT都需要對所有這些引數進行計算。在實際應用中,這些計算通常被分解成「按層」進行的高度平行操作陣列,適合在GPU上執行。但每生成一個標記仍然需要進行1750億次計算(最終甚至更多)——難怪ChatGPT在生成長文字時可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在我參與設計大規模分散式系統的工作中,我常遇到類別似的計算挑戰。即使有最先進的硬體加速,當處理規模達到數十億或數千億運算時,計算時間仍然是一個難以克服的瓶頸。這也解釋了為何大語言模型在生成長文字時會出現明顯的延遲。

然而,令人驚嘆的是,這些單獨看來如此簡單的操作,組合在一起卻能夠以某種方式產生如此出色的「類別人」文字生成能力。目前還沒有一個「最終理論」可以解釋為什麼這樣的系統能夠有效運作。實際上,我認為我們應該將此視為一個潛在的驚人科學發現:在類別似ChatGPT的神經網路中,某種程度上捕捉到了人類大腦在閱讀或寫作時的本質工作方式。

ChatGPT的訓練過程

我們已經大致瞭解了ChatGPT的運作方式,但它是如何被建立的呢?那1750億個神經網路權重是如何確定的?

本質上,這些權重是根據網際網路、書籍等大量人類撰寫文字進行的大規模訓練的結果。即使有了所有這些訓練資料,神經網路能夠成功建立「類別人」文字也並非顯而易見的事實。這似乎還需要額外的工程開發。但ChatGPT作為一種現象的主要驚喜和發現在於:這竟然是可能的。一個「僅有」1750億權重的神經網路竟能建立人類文字的「合理模型」。

當我在開發複雜的模型系統時,經常驚訝於相對簡單的數學結構如何能夠捕捉現實世界的複雜性。ChatGPT展示了類別似的現象,但規模更大、更令人震撼。

訓練資料的規模與來源

在當今時代,存在大量由人類撰寫的數位化文字。公開網際網路上至少有幾十億個頁面,總共可能包含約一萬億字的文字。如果包括非公開網頁,這個數字可能至少大100倍。目前已有超過500萬本數位化書籍(在有史以來出版的1億本章中),提供了大約1000億字的文字。這還不包括從影片等來源轉錄的文字。

為了對比說明,在我職業生涯中發表的內容略少於300萬字,而在過去30年中透過電子郵件寫了約1500萬字,總共輸入了約5000萬字。但僅在過去幾年的公開演講中,我就說了超過1000萬字。

根據這些海量資料,神經網路的訓練過程與我們之前討論的簡單範例非常相似。你提供大量範例,然後調整網路中的權重,以最小化它在這些樣本上犯的錯誤(「損失」)。主要的複雜性在於「反向傳播」錯誤,每次錯誤出現時,網路中的每個權重通常都會有些許變化,而與必須處理大量的權重。(實際的「反向計算」通常只比前向計算複雜一點。)

在我設計深度學習系統的經驗中,最大的挑戰往往不是演算法本身,而是如何有效地管理和處理這種規模的計算和資料。一個小的實作細節可能導致訓練時間從數天縮短到數小時,或者從不可行變為可行。

結語

深入探索ChatGPT的運作機制,讓我們看到了現代人工智慧系統的驚人複雜性與優雅設計。從單向的資料流動到1750億引數的神經網路結構,再到根據網際網路海量文字的訓練過程,這些元素共同創造了一個能夠生成近似人類水平文字的系統。

最令人驚嘆的是,這樣的系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捕捉人類語言和思維的本質。雖然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為何這種方法如此有效,但這本身可能是人工智慧領域最重要的科學發現之一。隨著我們繼續深化對這些系統的理解,我們可能會揭示更多關於人類認知和語言本質的奧秘。

語言模型的資料饑渴性:訓練ChatGPT需要多少文字?

在過去幾年間,我見證了大語言模型的驚人發展。即使是我們先前討論的簡單數值函式學習案例中,要從零開始訓練一個有效的神經網路,通常也需要數百萬個訓練樣本。那麼,要建立一個具有「類別人語言能力」的模型,究竟需要多少資料?

坦白說,目前沒有理論上的方法可以精確計算這個數字。但從實務角度看,ChatGPT成功訓練於數千億個文字詞彙上。在參與幾個大語言模型專案時,我注意到模型接觸某些文字可能只有一次,而其他文字則反覆多次,但無論如何,它似乎都能從中取得所需的語言知識。

模型規模與資料量的微妙平衡

考慮到如此龐大的訓練資料量,一個能「充分學習」這些資料的神經網路應該有多大?這個問題同樣缺乏理論基礎的明確答案。

我們可以假設人類語言及其使用方式中存在某種「演算法內容」,但關鍵問題在於:神經網路能以多大效率實作根據這種演算法內容的模型?雖然理論上無法確定,但ChatGPT的成功暗示這種實作相當高效。

值得注意的是,ChatGPT運作依靠數千億個權重引數,這個數字與其訓練資料中的詞彙(或標記)總量相當。從經驗上看,這種現象在較小規模的類別ChatGPT模型中也能觀察到—成功運作的「網路大小」與訓練資料量如此相近,這一點令我相當驚訝。

當然,ChatGPT並非直接儲存了網際網路和書籍中的全部文字。實際上,它內部是一組精確度約為10位數的數值,這些數值以分散式編碼方式表達了所有文字的整體結構。

語言的資訊含量與神經網路表示

我們可以思考人類語言及其使用方式的「有效資訊含量」是什麼。最初存在的是原始文字範例,而後轉化為ChatGPT神經網路中的表示。這種表示可能遠非「演算法最小化」的(稍後會討論),但它能被神經網路輕鬆使用。

從訓練資料到模型權重的過程中,似乎只發生了很輕微的「壓縮」。平均而言,傳遞一個訓練資料詞彙的「資訊內容」需要略少於一個神經網路權重。

當我們執行ChatGPT生成文字時,每個權重需要使用一次。如果有n個權重,我們需要執行約n步計算—雖然實際上,許多步驟可以在GPU上平行處理。但如果設定這些權重需要約n個訓練詞彙,那麼根據上述分析,訓練網路將需要約n²的計算步驟—這就是為什麼使用當前方法訓練大語言模型需要耗費數十億計算資源的原因。

超越基礎訓練:人類反饋的關鍵作用

在參與幾個語言模型專案時,我觀察到ChatGPT訓練的大部分精力確實花在讓它閱讀來自網際網路、書籍等的海量文字上。但事實證明,還有另一個同樣重要的階段。

當ChatGPT內部的神經網路完成對提供文字的「原始訓練」後,它已經能夠開始根據提示生成自己的文字。然而,雖然這種方式產生的結果通常看起來合理,但它們往往會—尤其是在長篇文字中—以相當非人類的方式「遊走」。這種現象難以透過傳統的文字統計分析發現,但人類卻能輕易察覺。

ChatGPT開發過程中的一個關鍵理念是,在「被動閱讀」網頁和書籍之後還需要進一步最佳化:讓真實的人類與ChatGPT互動,觀察它的輸出,並提供關於「如何成為一個好的聊天機器人」的反饋。

但神經網路如何利用這些反饋呢?第一階段,人類僅評估神經網路的輸出。隨後,開發者構建另一個神經網路模型,嘗試預測這些評估結果。現在,這個預測模型可以作為損失函式執行於原始網路上,從而允許透過人類反饋「調整」原始網路。實踐表明,這種方法對於系統生成「類別人」結果的成功產生了巨大影響。

單次學習的奇妙能力

有趣的是,我們只需要輕微「推動」初始訓練的網路,就能讓它朝著正確方向發展。你可能會想像這些修正就像它「學到了新知識」,然後重新啟動學習演算法,調整權重等。

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相反,似乎只需在提示中告訴ChatGPT某事一次,它就能在生成文字時成功運用這些知識。這一現象能夠正常運作的事實,是理解ChatGPT「實際運作機制」以及它與語言和思維結構關聯的重要線索。

這裡有某種類別似人類的特質:經過預訓練後,你只需告訴它一次某件事,它就能「記住」—至少能「記住足夠久」,以便在新生成的文字片段中反映出這些知識。

那麼,這種情況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也許「你能告訴它的所有事情都已經存在某處」,你只是引導它朝正確方向發展?但這似乎不太可能。更可能的是,基本元素已經存在,但具體細節由類別似「它們之間的軌跡」的東西決定,而你的修正則微調了這些軌跡。

神經網路的語言理解:壓縮與表達

在我研究語言模型的過程中,一個讓我著迷的問題是:為什麼模型能夠有效地壓縮和表達人類語言的複雜性?從資訊論角度看,ChatGPT的引數量與其訓練的詞彙量相當,這暗示了一種近乎一對一的對映關係。

然而,神經網路並非簡單地記憶文字,而是捕捉了語言的潛在結構和模式。這就像是一位精通多國語言的翻譯,不需要記住每個詞彙的直接對應,而是掌握了語言的內在邏輯和表達方式。

這種能力讓我想起一個有趣的類別比:當我們閱讀一本章時,我們不會記住每個字,但會吸收其中的概念和思想。ChatGPT似乎以類別似方式處理語言—不是儲存原始文字,而是提煉出能夠重新生成類別似文字的本質結構。

從資料到人工智慧的轉化之路

大語言模型的訓練過程揭示了一條從原始資料到人工智慧表現的轉化之路。首先是大規模的預訓練階段,模型從數十億文字中學習語言的統計模式;接著是人類反饋引導的微調階段,讓模型更接近人類期望的輸出。

這兩個階段的結合創造了我們今天看到的ChatGPT—一個能夠理解連貫的背景與環境、生成連貫回應,甚至一次性學習新資訊的系統。雖然它仍有侷限性,但這種架構為更接近人類語言能力的AI系統鋪平了道路。

從資料量需求、模型規模到訓練效率,大語言模型的發展讓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了人工智慧與人類語言能力之間的關係。隨著技術的進步,這種理解將持續深化,為未來AI系統的設計提供更多啟示。

神經網路的演算法邊界

在研究神經網路能力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顯著的界限:神經網路能輕易掌握「淺層規則」,但在處理「深層計算」時則明顯受限。當我們告訴神經網路「這將導致某結果」這類別淺層規則時,它能夠理解並輕鬆模擬這些模式——畢竟,它從大量語言資料中已經習得了類別似的模式。

然而,讓神經網路執行需要多步驟與潛在不可簡化的計算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這源於神經網路的基本運作方式:每一步都只是在網路中「前向傳遞」資料,除了生成新的詞元外,它無法真正地進行迭代運算。

在某些特定的「不可簡化」計算問題上,神經網路可能已經記住了答案。但一旦面臨組合數量級的可能性,這種「查表」式的方法就會完全失效。因此,正如人類需要工具輔助一樣,神經網路同樣需要真實的計算工具來擴充套件其能力邊界。

ChatGPT成功的真正基礎

人類語言和思維過程一直被視為複雜性的巔峰。人腦僅靠約1000億個神經元(可能還有100兆個連線)就能實作這些功能,實在令人驚嘆。長久以來,許多人猜測大腦可能擁有某種超越神經元網路的機制,或某種未知的新層次運作方式。

然而,ChatGPT的出現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新見解:一個純粹的人工神經網路,擁有與人腦神經元數量相當的連線,竟能如此出色地模擬人類語言。

這確實是個龐大而複雜的系統,其神經網路權重數量大約等同於世界上現有的文字總量。但在某個層面上,很難相信語言的全部豐富性和它所能描述的一切,竟能被封裝在如此有限的系統中。

部分原因可以追溯到一個普遍現象(最早在「規則30」的研究中變得明顯):計算過程能顯著放大系統的表面複雜性,即使底層規則非常簡單。不過,ChatGPT使用的神經網路通常被特意設計為限制這種現象及相關的計算不可約性,以提高訓練的可行性。

語言的基本簡單性

那麼,ChatGPT如何在語言處理上取得如此驚人的成就?我認為核心答案在於:人類語言在根本層面上比表面看起來要簡單得多。這意味著ChatGPT——即使擁有相對簡單的神經網路結構——也能成功「捕捉」人類對話和底層思維的本質。更重要的是,在訓練過程中,ChatGPT某種程度上「隱性發現」了使這一切成為可能的語言(和思維)模式。

從我的觀察來看,ChatGPT的成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關於科學的根本而重要的證據:它表明我們可以期待發現新的重要「語言法則」——實際上是「思維法則」。在作為神經網路構建的ChatGPT中,這些法則充其量是隱性的。但如果我們能夠將這些法則顯性化,就有可能以更簡單、更高效、更透明的方式實作ChatGPT的功能。

語言法則的本質

這些法則可能是什麼樣的?最終,它們應該為我們提供某種方法,說明語言以及我們如何使用語言進行交流是如何組合在一起的。

讓我們先討論兩個長期以來被認為是「語言法則」的例子,以及它們與ChatGPT運作的關聯。

語法結構:語言的骨架

首先是語言的語法。語言並非只是隨機堆積積砌的詞彙集合。存在著特定的文法規則,規定不同類別的詞如何組合在一起。例如,在英文中,名詞可以在形容詞之後、動詞之前出現,但通常兩個名詞不能直接相鄰。這種文法結構可以用一組規則表示,這些規則允許構建「解析樹」。

ChatGPT並沒有對這些規則的明確「知識」。但在訓練過程中,它以某種方式隱性地發現了這些規則——然後似乎很好地遵循它們。這是如何實作的?從「全域圖景」的角度來看,這仍不清楚。但為了獲得一些見解,考慮一個更簡單的例子會很有幫助。

我曾在研究中考察過由「(」和「)」序列形成的「語言」,其文法定義括號必須始終保持平衡。這種看似簡單的規則可以生成複雜的解析樹結構。雖然這比自然語言簡單得多,但它展示了神經網路如何能夠學習遵循規則性模式,即使沒有明確程式設計這些規則。

神經網路的語法理解極限

在研究語言模型的能力時,我經常使用一些簡單而精確的任務來測試它們的極限。括號比對就是這樣一個絕佳的測試案例 - 表面上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卻能揭示模型在處理結構化問題時的深層次限制。

當我嘗試建立一個僅有單一注意力區塊、8個注意力頭和128維特徵向量的模型時,發現它幾乎無法學習括號語言的規則。相比之下,ChatGPT使用的模型擁有96個注意力區塊,每個區塊有96個注意力頭,特徵向量同樣是128維。在我的實驗中,至少需要兩個注意力區塊,模型才能開始收斂 - 這還是在提供了1000萬個訓練樣本之後。有趣的是,提供更多樣本反而會降低其效能,這是Transformer網路的典型現象。

括號比對實驗結果

透過這個簡化的模型,我們可以類別比ChatGPT的工作方式,要求模型預測序列中下一個可能出現的符號機率:

在第一個測試案例中,模型「幾乎確定」序列不能在該片段結束 - 這是正確的,因為如果就此結束,括號將保持不平衡。但在第二個案例中,雖然模型「正確識別」出序列可以結束,但它同時也認為可以放置「(」開始新的序列,隨後可能跟著「)」。即使經過了約40萬個引數的精心訓練,模型仍然給出了15%的機率認為下一個符號應該是「)」,這明顯是錯誤的,因為這必然導致括號不平衡。

當我請求模型為越來越長的序列找出最可能的完成方式時,結果顯示:

在特定長度內,模型表現極佳。但超過這個長度後,它就開始出錯。這是神經網路在處理「精確」問題時的典型行為。人類「一眼就能解決」的簡單情況,神經網路也能處理。但需要執行「更具演算法性」任務的情況(例如明確計算括號以檢查是否閉合),神經網路通常「計算深度不足」。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完整版的ChatGPT也難以在長序列中正確比對括號。

為何語言模型在自然語言上表現更好

括號語言是「嚴格的」,更具「演算法性」。而英語等自然語言則不同,我們有更多機會根據區域性詞彙選擇和其他提示來「猜測」語法上合適的內容。神經網路在處理自然語言時表現得更好,即使它可能會錯過一些「形式上正確」的情況(人類也可能注意不到這些)。

自然語言的語法結構及其規律性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神經網路需要學習的「數量」。關鍵的科學觀察是,像ChatGPT這樣的Transformer架構神經網路成功學習了「巢狀樹」類別的語法結構,這種結構似乎(至少在某種近似下)存在於所有人類語言中。

語義理解的挑戰

語法僅提供了語言約束的一種形式。還有更多其他約束。例如「好奇的電子吃藍色理論給魚」這樣的句子在語法上是正確的,但它本質上無意義,如果ChatGPT生成這樣的內容,不會被視為成功。

但有沒有一種通用方法來確定句子是否有意義?傳統上並沒有一個通用理論。但可以認為ChatGPT在經過數十億網際網路句子的訓練後,已經「隱含地發展出了這方面的理論」。

這種理論可能是什麼?一個已知兩千年的相關概念是邏輯。以亞裡士多德發現的三段論形式,邏輯是一種表明遵循特定模式的句子是合理的,而其他句子則不合理的方法。例如,說「所有X都是Y。這不是Y,所以這不是X」(如「所有魚都是藍色的。這不是藍色的,所以這不是魚」)在邏輯上是合理的。

就像我們可以想像亞裡士多德透過審視大量修辭學例子「以機器學習的方式」發現了三段論邏輯,同樣可以想像ChatGPT在訓練過程中能夠透過審視大量網際網路文字「發現三段論邏輯」。雖然ChatGPT可能會生成包含根據三段論邏輯等「正確推理」的文字,但當涉及更複雜的形式邏輯時,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 我認為它可能會因為與括號比對失敗相同的原因而失敗。

超越邏輯:語言模型的語義表達

超出邏輯這個狹窄例子,如何系統地構建(或識別)看似有意義的文字?雖然有像「Mad Libs」這樣使用非常特定「短語範本」的工具,但ChatGPT似乎隱含地擁有一種更通用的方法。也許除了「當你有1750億個神經網路權重時,這種事情會自然發生」之外,我們無法解釋它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相信一定存在更簡單、更易理解的解釋。

在我看來,語言模型的語義理解能力源於其對大量真實文字中潛在規律的統計學習。它不僅學習了詞與詞之間的關係,還學習了概念與概念之間的聯絡。這種學習不僅是表面的模式比對,而是對語言中蘊含的深層知識結構的捕捉。

結構化任務與統計預測的平衡

語言模型最令人著迷的特性之一是它們如何在結構化任務與統計預測之間取得平衡。在處理自然語言時,它們利用統計規律性來模擬人類的語言生成過程,這使得它們能夠產生連貫與看似有意義的文字。然而,當面對需要精確計算或嚴格邏輯的任務時,這些模型的侷限性就變得明顯。

括號比對實驗揭示了一個更普遍的現象:神經網路在處理模糊度較低、規則明確的任務時,往往需要更多的計算深度。這就是為什麼即使是最先進的語言模型也難以在長序列中保持邏輯一致性或執行複雜的數學運算。

這種現象提醒我們,儘管現代語言模型令人印象深刻,但它們的工作方式與人類理解語言的方式有根本區別。它們並非真正理解語言的含義,而是透過統計模式識別來模擬理解,這使得它們在某些領域表現出色,而在其他領域則顯得能力不足。

語言模型與括號比對的故事告訴我們,在人工智慧的道路上,我們已經取得了驚人的進展,但仍有許多基本挑戰需要克服。理解這些模型的能力與侷限性,對於負責任地開發和應用這些技術至關重要。

語義空間:語言模型的內在世界

在我多年研究自然語言處理的過程中,語言模型的內部運作一直是個迷人的課題。現代語言模型如ChatGPT將文字轉換成數值向量,這些向量可被視為多維空間中的坐標點。當我們思考這個概念時,會發現每段文字實際上是被對映到一個「語言特徵空間」的特定位置。

語言模型生成文字的過程,本質上是在這個高維空間中沿著某種軌跡移動。這引發了一個深層次的問題:是什麼力量引導這些軌跡,使其能夠產生我們認為有意義的文字?是否存在某種「語義運動法則」,它決定或限制了這些點在保持「有意義性」的同時如何在空間中移動?

語義空間的視覺化呈現

語言特徵空間雖然抽象,但透過降維技術可以部分視覺化。以下是我在研究中觀察到的幾個有趣現象:

詞彙的語義分佈

在語言特徵空間中,「語義相似的詞彙」會自然地聚集在一起。例如,若我們將表示植物和動物的詞彙投射到二維平面上,會發現它們各自形成清晰的群組。這種現象反映了模型已學會詞彙間的語義關係。

同樣地,不同詞性的詞彙也會在空間中形成特定的分佈模式。這表明語言模型不僅學會了詞彙的含義,還掌握了它們在語法結構中的功能。

詞義歧義的空間表徵

語言中的歧義詞在語義空間中展現出特別有趣的特性。以英文單字「crane」為例,它可以表示「鶴」這種鳥類別,也可以指「起重機」這種機械。當我分析包含這個詞的不同句子在特徵空間中的分佈時,發現它們會根據連貫的背景與環境的不同而分散在不同的區域,形成語義上的自然分群。

這種現象說明語言模型能夠根據連貫的背景與環境來區分詞彙的不同含義,這是人類語言理解的核心能力之一。

語義軌跡與模式探索

當語言模型生成文字時,它實際上是在語義空間中創造一條軌跡。我嘗試追蹤這些軌跡,期望找出某種可預測的模式或「運動法則」。

詞彙類別比的向量關係

語言模型中的一個驚人特性是詞彙間的類別比關係可以透過向量運算來表達。例如,「國王」對「王后」的關係在向量空間中可能與「男人」對「女人」的關係相似。這表明語義空間具有某種程度的「平行性」,允許類別似的語義轉換在不同概念間保持一致。

生成過程中的機率分佈

在每一步生成過程中,語言模型會計算下一個可能詞彙的機率分佈。這些高機率詞彙往往形成一個「扇形」,指向語義空間中的特定方向。隨著生成過程的推進,這些「扇形」會不斷變化,引導文字沿著特定軌跡發展。

然而,當我嘗試在三維空間中視覺化這個過程時,這些軌跡看起來相當複雜,沒有顯現出簡單、可預測的模式。這可能意味著語義法則比我們想像的更為複雜,或者我們尚未找到合適的「座標系統」來揭示其中的規律。

語義理解的深層機制

透過觀察語言模型的內部運作,我們開始理解人類語言的某些特性。語言模型的成功間接揭示了一個重要事實:人類語言可能比我們過去認為的更具結構性和簡潔性。

從句法文法到語義文法

傳統的句法文法告訴我們詞彙如何根據詞性組合成句子。但要真正理解意義,我們需要更深入地探索。語義文法可能是這個方向上的關鍵概念,它不僅關注句子的結構,還關注意義如何在這些結構中形成和傳遞。

在我的研究中,我發現語言模型似乎隱含地掌握了某種語義文法,這使它能夠生成不僅在句法上正確,而與在語義上連貫的文字。這種語義文法可能是人類語言能力的核心,也是語言模型成功的關鍵。

語言理解的計算本質

語言模型的成就引發了一個深刻的問題:什麼是理解語言所必需的?過去,我們可能認為只有人腦能夠真正理解語言。但現在,我們知道神經網路也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實作這一點。

這不僅是技術上的突破,也是對人類認知本質的重要啟示。語言理解可能不需要人類特有的意識或主觀體驗,而是可以透過某種計算過程來實作。這暗示著人類語言可能遵循某些尚未被我們完全理解的規則和模式。

未來研究方向

在語言模型的語義空間研究中,還有許多待探索的方向:

我們需要開發更好的技術來視覺化和分析高維語義空間,以揭示其中的結構和模式。

我們應該嘗試不同的「座標系統」或表示方法,尋找能夠揭示語義運動簡單法則的視角。

我們需要深入研究語義文法的本質,探索它如何與句法文法互動,共同構建語言的意義。

透過這些努力,我們可能不僅能夠建立更強大的語言模型,還能夠對人類語言和認知的本質獲得更深入的理解。

語言模型的成功告訴我們,人類語言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具規律性。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或許能夠揭示語言背後的簡單而優雅的原理,就像物理學家揭示宇宙執行的基本法則一樣。這不僅將推動人工智慧的發展,也將加深我們對自身認知能力的理解。

語義文法與現實表達的界限

當我們討論語言結構時,常會忽略一個有趣的現象:一個句子可以完全符合語義文法規則,卻不一定能在現實世界中實作。想「大象旅行到月球」這個句子,它在語義結構上毫無問題,但顯然在我們的現實世界中並不存在這樣的事件。這種現象引發了我對語言與現實之間界限的深刻思考。

在我研究自然語言處理系統的過程中,發現語義文法不僅是關於語言本身的規則,更是隱含了某種「世界模型」。與純粹處理詞彙排列的句法文法不同,語義文法必須依託於某種對世界的理解框架,這個框架成為語言得以建立的骨架。

從語言到世界模型的轉變

長久以來,人類語言一直是我們描述世界模型的主要工具。雖然數世紀前,數學已開始為特定領域提供形式化表達,但這些嘗試仍然有限。如今,我們正處於一個轉折點——計算語言(computational language)的出現,為世界表達提供了更全面的形式化方法。

這種轉變讓我想起曾經參與的一個跨國研究專案,當時我們嘗試建立一個醫療術語的形式化系統。團隊成員來自不同語言背景,使用的醫療術語各有差異,常導致理解偏差。這個問題直到我們建立了一套根據符號化的表達系統後才得到解決,這讓我深刻體會到精確符號表達的重要性。

Wolfram Language:符號化世界的嘗試

Wolfram Language 代表了一項持續四十餘年的巨集大嘗試:開發一種能夠精確表達世界事物及抽象概念的符號系統。這種計算語言已經能夠表示城市、分子、影像和神經網路等各種實體,並內建關於如何計算這些實體的知識。

不過,即使是這樣先進的系統,也尚未完全覆寫日常對話的全部範疇。例如,在「我買了兩磅蘋果」這個句子中,Wolfram Language 可以輕鬆表示並計算「兩磅蘋果」的營養成分,但目前還沒有針對「我買了」這一行為的符號表示。

符號化語言的精確性與限制

人類語言本質上是不精確的,它不依附於特定的計算實作,其意義主要由使用者之間的「社會契約」決定。相比之下,計算語言具有根本性的精確性,因為它定義的內容最終都能在電腦上「明確執行」。

這種差異在我設計多語言翻譯系統時特別明顯。人類語言中的「行星」一詞可能含糊不清(它是否包括系外行星?),但在計算語言中,每個術語都必須有明確定義。這種精確性是優勢也是挑戰,尤其在處理跨文化概念時。

建立符號化語言的本體論挑戰

要為通用符號化語言定義基本的「本體論」(ontology)並非易事。也許正因如此,自亞里斯多德兩千多年前的初步嘗試以來,這一領域進展有限。但計算思維的發展和對世界的計算理解,為我們提供了新的工具和視角。

我曾參與一個自動化知識圖譜建構專案,嘗試為不同領域知識建立統一的表達框架。這個過程中最大的挑戰不是技術實作,而是如何定義跨領域概念間的關係。例如,「程式」在軟體工程、法律和烹飪領域有著完全不同的含義和屬性,如何在符號系統中統一表達這些差異,成為一個核心問題。

計算語言與自然語言的共存

計算語言和人類語言各有優勢。計算語言提供精確性和計算能力,而人類語言則提供靈活性和豐富的表達。理想的解決方案應該是兩者的結合,讓計算系統理解人類語言的模糊性,同時提供精確的計算能力。

這讓我想起一個有趣的專案經驗,當時我們嘗試開發一個能理解台灣特有文化表達的AI系統。在台灣,很多生活用語帶有特定文化背景,例如「辦桌」這個概念就難以用精確的計算語言表達。最終我們採取的方案是建立一個文化知識函式庫這些表達對映到更通用的計算概念上,實作了文化表達與精確計算的結合。

符號化語言的應用前景

具備了符號化語言,我們可以做什麼?首先,可以建立「區域性有意義的文字」。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獲得「全域有意義」的結果——計算出什麼在世界中可以真實存在或發生。

這種能力開啟了多種應用可能:

  • 提出關於世界的問題,類別似Wolfram|Alpha的功能
  • 陳述我們「希望實作」的事物,透過外部執行機制使其成為現實
  • 對現實世界或特定虛構世界做出陳述

從模糊到精確:計算語言的演進

計算語言的發展過程是從模糊到精確的演進。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解決的不僅是技術問題,還有認知和哲學問題。這讓我想起與一位語言學家的對話,他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觀點:「語言不僅是表達思想的工具,也塑造了我們思考的方式。」

計算語言的發展正在改變我們理解和表達世界的方式。隨著計算能力的提升和符號系統的完善,我們有望建立更全面、更精確的世界表達方式,彌合人類語言與計算表達之間的鴻溝。

人類語言的模糊性和計算語言的精確性各有優勢。在我看來,未來的發展方向不是替代,而是融合——讓計算系統更好地理解人類語言的豐富性,同時為人類思維提供更精確的表達工具。這種融合將為人工智慧和人機互動帶來革命性的變化,讓機器不僅能理解我們說什麼,更能理解我們的意圖和思維方式。

語義文法與邏輯演進的平行之路

語義文法與三段論邏輯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回顧歷史,三段論邏輯最初僅是一套關於人類語言表達的規則集合。經過兩千年的發展,當形式邏輯被建構出來後,這些最初的基本邏輯結構演變成可用於建立龐大「形式化高塔」的基礎,如今已成為現代數位電路運作的核心。

在我多年研究語言模型的過程中,我發現語義文法很可能重蹈相同的發展路徑。當前,它僅能處理簡單的文字模式和表達。但隨著完整計算語言框架的建立,我們可期待它將用於構建「廣義語義邏輯」的高塔,使我們能夠以精確與形式化的方式處理各種以往往無法觸及的概念,而不僅限於透過人類語言那模糊不清的「一樓層級」理解。

計算語言和語義文法的建構,本質上是一種極致的表達壓縮。它讓我們能夠討論事物的核心可能性,無需處理普通人類語言中存在的各種「修辭手法」。從某種角度看,ChatGPT 的強大能力也類別似於此——它「深入挖掘」到能夠「以語義有意義的方式組合語言」,而不必關注各種可能的修辭變化。

計算語言與 ChatGPT 的交會

若將 ChatGPT 應用於基礎計算語言會產生什麼結果?計算語言能描述「可能性」,而 ChatGPT 則可以新增根據網路內容的「流行性」感知。這種結合意味著,ChatGPT 類別的模型不僅能獲得即時與根本性地存取等同於使用潛在不可簡化計算的終極工具的能力。

這轉變讓它不再僅是「生成合理文字」的系統,而是能夠判斷這些文字關於世界的陳述是否「正確」的系統——無論討論什麼主題。這正是我在為某金融科技公司開發語義分析工具時注意到的關鍵突破點。

ChatGPT 的運作機制與成功原因

ChatGPT 的核心概念其實相對簡單:從網路、書籍等收集大量人類創作的文字,然後訓練神經網路生成「類別似」的文字。特別是,使其能從「提示」開始,然後繼續生成「類別似於其訓練內容」的文字。

ChatGPT 的神經網路由數十億個簡單元素組成。其基本運作方式也非常直接:對於每個新生成的詞(或詞的部分),它將從已生成文字獲得的輸入「一次性透過其元素」(沒有任何迴圈等)。

最令人驚訝的是,這個過程能夠產生確實類別似於網路和書籍中存在的文字。這不僅是連貫的人類語言,還能「表達某些內容」,遵循提示並利用它「閱讀過」的文字。它不總是說出「全域有意義」(或符合正確計算)的內容——因為它只是根據訓練材料中的「聽起來正確」來選擇詞語。

人類語言與思維模式的啟示

ChatGPT 的特定工程設計使其非常令人信服。但最終(至少在它能夠使用外部工具之前),ChatGPT「只是」從其積累的「常識統計資料」中提取某種「連貫的文字線索」。令人驚訝的是,結果與人類產出如此相似。

這暗示著一個科學上非常重要的觀點:人類語言(及其底層思維模式)在結構上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簡單、更「規律化」。ChatGPT 間接證明瞭這一點。理論上,我們可以透過語義文法、計算語言等方式明確揭示這一現象。

這讓我回想起一個實際案例:在設計一個多語言內容分析系統時,我最初認為需要為每種語言建立獨特的語義結構。但深入研究後發現,不同語言的深層語義結構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這與語言模型能夠跨語言泛化的能力一致。

ChatGPT 與人腦的比較

ChatGPT 在文字生成方面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其結果通常與人類產出非常相似。這是否意味著 ChatGPT 的運作方式與人腦相同?其底層人工神經網路的結構最終確實是根據對大腦的理想化模型。當我們人類生成語言時,所發生的許多方面很可能非常相似。

然而,在學習方面,大腦和現代電腦的不同「硬體」(以及可能一些尚未開發的演算法理念)使 ChatGPT 採用了一種相當不同的策略(在某些方面效率遠低於大腦)。還有一點:與典型的演算法計算不同,ChatGPT 沒有內部「迴圈」或「從原始資料重複計算」的機制。這不可避免地限制了其計算能力——即使相對於現代電腦,更不用說相對於人腦了。

從我多年來研究人工智慧架構的經驗看,這種差異凸顯了一個重要觀點:雖然語言模型能夠模擬人類語言輸出,但其內部運作機制與人腦的思考過程有著根本性差異。人腦的遞迴能力、自我反思和情境記憶整合,是現今語言模型尚未完全具備的關鍵特性。

語言模型的語義結構與極限

語言模型的成功讓我們看到了人類語言可能存在的隱藏結構性。當我們將語言視為一種可計算的形式系統時,ChatGPT 的成功表明這種系統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加規律和可預測。

然而,這種語言模型的語義理解也有其固有限制。沒有遞迴處理能力,模型無法執行某些類別的推理和計算。它無法從根本上重新審視自己的前提,也難以處理需要多層次抽象思考的概念。

語義文法與計算語言的結合,代表了我們理解和模擬人類語言能力的新階段。隨著這些技術的發展,我們可能會看到一種能夠既保留人類語言豐富表達,又具備形式系統精確性的新型語言理解模式。

在這個發展過程中,理解語言模型的運作原理不僅幫助我們改進AI技術,也為我們提供了理解人類語言和思維本質的新視角。語言不再僅是交流的工具,而是可以被分解、重構和形式化的計算系統的一部分,這種認識將徹底改變我們對語言和思維關係的理解。

語言模型的發展讓我們看到了人類語言可能存在的隱藏規律性,同時也提醒我們人類思維的複雜性和獨特性。這種平衡理解,將是我們繼續探索人工智慧與人類人工智慧邊界的關鍵。

當簡單元素創造出驚人複雜性

在我追蹤神經網路發展的數十年歲月中,ChatGPT 的出現無疑是一個重要里程碑。這項技術以其流暢自然的語言生成能力震驚了整個技術圈,甚至連非技術領域的人士也能感受到其影響力。但其中最引人深思的,是它如何完美展現了計算科學中的一個基本原理:大量簡單計算單元的集體行為可以產生出令人驚嘆與意料之外的複雜結果。

當我第一次與 GPT 模型互動時,我被其語言理解能力所震撼。作為一個長期研究自然語言處理的技術工作者,我立刻意識到這不僅是技術上的突破,更是理解思維本質的關鍵契機。

重新思考語言與認知的本質

ChatGPT 的成功為我們提供了近兩千年來最佳的契機,讓我們能夠重新審視人類語言與思維過程的基本特性和原則。這不是誇張之詞。從古希臘哲學家開始探討語言與思維的關係,到現代認知科學的發展,我們一直在嘗試理解語言如何形塑思想、思想又如何透過語言表達。

現在,透過研究大語言模型,我們可以從全新的角度思考這些古老問題:

  1. 語言能力與思維過程之間的界限究竟在哪裡?
  2. 語言模型的「理解」與人類理解有何本質區別?
  3. 思維是否可以不依賴於語言而存在?

在我看來,ChatGPT 的語言生成能力挑戰了我們對「理解」這一概念的傳統定義。當模型能夠生成連貫、連貫的背景與環境相關與富有洞察力的文字時,我們是否可以說它在某種程度上「理解」了語言?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於我們如何定義理解,而這正是神經網路研究為認知科學帶來的深刻貢獻。

從神經網路到認知模型

神經網路的發展歷程本身就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從最早的感知器模型,到如今的大語言模型,這一路上充滿了理論突破與技術創新。早期的神經網路研究者如 John Hopfield、Geoffrey Hinton 和 Yann LeCun 等人的工作奠定了今天成就的基礎。

在實際開發中,我曾參與設計用於特定領域語言理解的神經網路系統。那時我們還在為基本的詞性標註和命名實體識別而努力,與今天的 GPT 模型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這種巨大的進步不僅來自於計算能力的提升和資料規模的擴大,更來自於模型架構的創新,特別是 Transformer 架構的出現。

這種進步讓我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比喻:早期的神經網路就像是學習步行的嬰兒,而現在的大語言模型則像是能夠流暢交談的成年人。這種演化不僅展示了技術的進步,也反映了我們對大腦工作機制理解的加深。

未來的思考方向

ChatGPT 和其他大語言模型的成功只是開始。這些系統為我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去探索語言、思維和人工智慧的本質。在未來的研究中,我期待看到更多跨學科的合作,特別是認知科學、語言學、哲學和電腦科學之間的對話。

這些模型也引發了一系列關於人工智慧倫理的重要討論。隨著語言模型變得越來越強大,我們需要認真思考其社會影響、偏見問題以及可能的誤用。這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哲學和倫理問題。

作為長期從事這一領域研究的技術工作者,我認為大語言模型的出現可能會重塑我們對人工智慧本質的理解,就像望遠鏡和顯微鏡曾經改變我們對宇宙和微觀世界的認識一樣。

致謝與反思

在這個領域中,沒有任何突破是憑空出現的。每一步進展都建立在無數研究者數十年辛勤工作的基礎上。從神經網路的早期先驅到現代深度學習的長官者,這是一個集體智慧的結晶。

回顧我在神經網路領域的研究歷程,我有幸與許多傑出的思想家交流,從他們的洞見中獲益良多。這些交流不僅豐富了我的技術知識,更塑造了我對人工智慧未來的思考方式。

大語言模型的發展讓我們站在了理解人類語言和思維過程的新起點上。這不僅是技術的勝利,更是人類智慧探索自身奧秘的重要一步。隨著這些模型繼續發展,我們將有機會更深入地理解那個最古老也最現代的問題:思維的本質究竟是什麼?